旁边输液床上一个小男孩被全家人按着正杀猪一样哭叫,小美看了他一眼,小心地说“打针的时候不能动,越动越痛。动了没打好还得再打一次,多划不来。”
“你讲得太有道理了。你这样乖,阿姨奖励你游戏好吗?”
小美经不住诱惑,对着王晓雪直点头。
“会玩吗?”何灿看着小丫头拿着手机迫不及待的开始点起来。
“早会了,在同学的手机上学会的。”小丫头头也不抬。
“可以嘛,你妈防贼似的也防不住你呀。”何灿拿手在丫头的眼前晃了晃,没反应。“别太过分,玩一个小时我来收手机。到时不准耍赖。输液针注意了,别碰着了!”
何灿巡查了一圈病房,然后回到办公室开始写她永远也写不完的病历。
现在病历书写的要求极高,堪比法律文书。必须滴水不漏,让那些家属和律师永远抓不到医生的漏洞。这是医务科每次下来查病历提的口号。
有时想想也悲哀,这医生和病人怎么就成了现在敌对关系。一方面医生治病救人,而另一方面病人不相信医生能治病救人,时刻想揪住医生的小辫子,然后让医院赔钱。
现在医生除了治病救人,都开始勤奋地研究另一项学科,那就是明哲保身。
何灿写完最后病历,已经九点了。
她赶紧来到那个脑膜炎的孩子病床前,一直昏睡的小女孩已经输完了两组液体,人清醒了一些,开始有些哭闹,闹着要吃东西。
何灿仔细给孩子检查,正小声和孩子妈妈交代注意事项。
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朝这边过来。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双手紧紧攥着一叠钱,脸上血流满面。
何灿骇得“啊”不禁叫了一声直往后退。
“孩子爸爸,你这怎么啦?”孩子妈妈虽然也吓住了,可是立刻认出自己的丈夫,伸手想去擦掉他额头的血,血顺着脸颊流到脖子的,衬衫领子都染红了。
“没事,和一辆豪车擦挂了。皮外伤,不碍事。娟娟好点了吗?”
男人眼光注视女儿的瞬间变得温柔起来,这目光映着眼前狰狞的面容让人印象深刻。
“何医生,这里有五千,够了吗?”男人颤抖着把手里那叠厚厚的钱递给何灿,溅在上面的血鲜红得如同刚滴在上面,伸过来隐隐闻得到一股腥味。
何灿不知所措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去交到收费处。”
她转过头来给孩子妈妈继续交代:“我知道你们经济紧张,放心我会尽量给孩子用便宜又有效的药。但孩子病情挺严重,我会先用一种对脑膜炎有特效的抗生素把病情控制住,然后再换用普通抗生素,你们看,可以吗?”
“何医生,我们都听你的。你做主,对孩子怎么好,就怎么用。”
孩子妈妈随手拿张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开始给满脸是血的丈夫擦伤口,何灿瞟了瞟那张揉成一团的皱巴巴的卫生纸,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样吧,孩子妈妈,还是我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吧,放心,不收你们的钱。”
“哎呦!”消毒液喷在伤口上,酒精让眼前这个粗线条的男人忍不住轻声叫了起来。
何灿手里拿着棉球轻轻地帮男人清洗着伤口,心里不停地在打鼓:这钱上这带血的钱哪里来的?
正纠结着,娟娟爸爸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盯着何灿面无表情地说:“何医生,不瞒你说,这钱是碰瓷来的。”
说完他深深低下了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么急,孩子等着,我没有办法。”
眼前这张脸让何灿想起了那张著名的油画《我的父亲》,同样是被嗮成古铜色的脸,不同的是那双眼睛里是忍耐,这双眼睛里更多是绝望……
“何医生,上次娟娟来看病,我就知道你心眼好,你知道我们没钱,尽量在给我们省钱。病房里都是得肺炎的孩子,我家孩子花的费用是最少的。”
“都怪我没能力,没文化,挣不了钱。可娟子不能就这样等死吧。我只有想个办法。老板常常去KTV喝酒,那些人喝一瓶酒都要好几千。好几千,啥子酒。太浪费了,我就让他们做点好事,出点钱救我娟子的命。”
“这可是违法的,万一”何灿的手稍稍用力大了一点,一块已经凝固的血块松动了,下面汩汩地渗出血来,她赶紧拿棉球紧紧压住。
“那些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早就喝的醉醺醺的,我就在车启动的时候倒在前面。他们酒驾在先,如果报案,肯定得入局子。没人那么傻。”男人几乎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下。
从上次住院到现在,何灿印象中从来没看过他笑过。何灿停住手里的棉球,直直地看着额头那道长长伤口,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万一那个人喝醉的人,没注意到你,真的压过去,娟娟和她妈妈怎么办?!”
男人沉默了良久,“不会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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