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就在韩旭二人跳入水中,湿成落汤鸡的同时。
百里之外,丹阳城郊,官道旁的凉棚之中,一名年近四旬,羽冠儒衫的中年人静坐其中。
眼前的中年人,梳着高高盘起的发冠,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须发,完全是近着礼节来的,在这纷扰的战国乱世,守礼如斯,的确也是不容易!
中年人颊下美髯细细垂散,似乎扫动了中年身上浓郁的书墨气息,这一点,将美髯主人儒家之后,孔门高徒的身份展露无余。气质儒雅,风度翩翩,一言一行,都散发出一股书卷气!
美髯文士只是怔怔的,侧看着棚外的的细雨蒙蒙,雨滴顺着搭棚的竹杆缓缓流下,原本就有些湿润的竹席,被雨水浸泡不到一会,就已是潮冷的不成样子了。
不过,跪坐于上的中年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身下的凉湿。中年人虽是眉头微皱,但显然不是因为潮湿的缘故,而是跪坐已久,有些不耐烦了,不消说,他是在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中年始终纹丝不动的,保持肃立而坐的姿势,中途也只是呡一口身前桌上的荼水(荼蘼水)。
荼蘼初夏开花,大多都是白色,色香俱美,又称酴醿,常写作荼縻、荼蘼。当然了,严谨的说起来,这个时代先下流行的饮品或是高雅的趣事,也只是煮一些无毒爽口的植物叶片作为茶水来喝,真正意义上的茶,还是没有出现的!
酴醿常用于泡茶,茶水虽苦涩咽口,但为文人骚客的最爱,还有很多好听的名字:佛见笑、百宜枝、独步春、琼绶带、白蔓君、雪梅墩等。
显然,眼前茶碗之中,酒红色的汁水,就是一类称为“琼绶带”的茶水。品茶,观茶道,便知人之性!
雨一直下,初夏的味道却是迎面扑鼻而来。
微风细雨之中,走出另一名中年文士。只见这文士一身玄服,风度翩翩,一走一行之间宛若游龙,气势非凡大概形容的就是这一类人吧!
黑衣文士一面走着,朝着儒衫文士洒脱一笑,唇不露齿地说道:“荀师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说完又是淡然一笑,眉宇之间蕴含的温婉,眼眸之中闪烁的一道精光,令人如沐春风,心头不由地一暖。君子温婉如玉,好一个玄衣秀士!
随手见,不经意的一举一动,皆是涵养十足,颇有大家风范,令人赏心悦目不已,贵气十足。
玄衣秀士,坦坦荡荡地便在儒衫文士面前坐下,道:“久等了吧?”
玄衣秀士的言语虽善,但似乎儒衫文士“荀师弟”虽然不在乎久等,却似乎一点都不领情,言语中颇带讥讽。
“我怎会无恙!我可不像你张相爷,久居高位,锦衣玉食!师兄你手握权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就算了,还不肯放过我这穷酸的读书人!”
尤其是当儒衫文士嘴里将“读书人”三字,一字一句的吐出来时,这种讽刺语气似乎又是加强了许多,似乎在他口中,他的师兄玷污了读书人这一称号!
“荀卿!荀夫子!你这说的是哪里话,为兄只不过是让我那小师侄替我跑跑腿罢了,何来这般讥诮?”玄衣秀士又是和煦一笑,不缓不急地说道。
看着师兄仍是一副谈笑宴宴,丝毫不在意的表情,荀卿不仅没有一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失落感,反而觉得自己的拳头被一块铁板硬生生得硌着疼!
“相国大人自是风轻云淡,无所畏惧!似你这般站着说话,就不怕闪断你的老腰!”荀卿咬牙切齿的说道。
“可我能如何!眼睁睁的看着我生平最得意的弟子,猜忌于我,埋怨于我!你这般利用于我,打我徒弟的主意,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不错,眼前的荀卿,正是韩旭的授业恩师,含辛茹苦抚养成人,悉心教诲,将毕生所学都传于韩旭的夫子,用心良苦的老师!
“那好,我承认我是利用他了,我也是没办法不是!当年年少轻狂,招惹了屈老夫子他老人家,我对着稷下宫所有人的面发过誓,今生今世不再与他相见!”张相国语气中夹杂着稍许的忧伤,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那是你自找的!被扫地出门,流落诸国,还不是你自身过!”荀卿还是心绪不定,语气中带着一丝鄙夷。
“亏你还好意思提起此事,不敢见屈老,只好让我的弟子替你去,要不是你威胁我----不管怎么说,你答应我的事,即必须做到,哼!”
张相国似乎听不到荀卿口中的鄙夷,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世间,又能有几人,能像你徒弟那般,能随意地取走那件宝物!”
“好在只要你那得意弟子,顺利将那物件顺利送到我的手中,这事就算是完了,我也可以回去向王上交差了!”
“你就知道顾着你自己!你这----”荀卿越想越气得直跺脚,浑身战栗,却又无可奈何。
“少给我装气急败坏了,只要这事能成,这纷扰的乱世必能归一,以我之才,加之秦国的国力,一统天下,席卷九州,指日可待!到时我便还你一片朗朗乾坤!”张相国看上去自信地说道,心里却是直犯突突。
“此时,你有几成的把握,你也未曾告诉于我!我那徒弟就算是再识大体,回来之后肯定也会对我心生芥蒂!”荀卿还是有些不满。
“你那徒弟也算是有度量的,等他回来,我亲自给他举行冠礼,连字我都给取好了!放心好了,没事的!”张相国仍是一脸的不在意,看上去,很欠揍!
“此事一了,我便与你绝交!以后别来烦我了!”看得出来,荀卿如释重负,嘴上还不肯输阵:“只不过那物件甚是鬼怪邪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哼,哪怕是只有一成的把握,你觉得我会放弃吗?只是近几日我夜观星象,似乎看到你那弟子的前路,被一片迷雾掩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张相国说着说着,竟开始四十五度角仰视天空,云游天外了。
“尽人事,听天命?我可没怎么信过天命,我只求一试,但求问心无愧!只是这一路,可能有些不太平静,却都能够化险为夷,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别多想了,我早就派人去接应你徒弟去了,想来那两个小子应该也见过面了,我们也该走了,也是时候去郢都接应他们了,别让我的车夫等急了----”
转眼,已是一天过后。
地点,自然还是汨罗江边,只是,这次是在汨罗江的下游。
当韩旭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晚霞透过低矮的窗沿照进简陋的草舍里,松黄的草席在黄昏余晖的映射下闪闪发光,竟有些刺痛着韩旭的双眼。
窗外,依旧是一片竹林!竹影稀疏,竹叶斑驳,湘妃竹还是那般的泪痕滴滴。
韩旭缓缓抬起了头,开始慢慢打量着身处的陌生环境。
简陋的茅舍,看起来就一个字——素,素雅的素!宽敞,明澈之中又带着几分秀娟,更可贵的是,这应该是一间书房,但现在却是作为韩旭的静养室!
一尘不染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分布着几团草垛。旁边是一张长桌,桌头摆放着几卷竹简,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书。桌尾放着一把刻刀,可是附近却没有任何竹屑,说明了主人的精心打理与清扫。
韩旭摸了摸身侧,果然,随身携带的佩剑正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身侧。青铜方盒,玉佩,贴身的物件几乎一件不少,都在身旁!
观察了几圈周围,韩旭迅速爬起身来,拾起身旁一套干净的衣物,整理穿戴一番,抖了抖衣襟,便正要出门而去。
“嘎吱”一声,草庐的栅栏门,从外面打开了,一名美貌的少女迎面走来,险些和韩旭撞了个照面。
当看清少女的容貌时,韩旭已经惊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失神的那一瞬间,嘴角的津液差点滴落出来。虽然很丢人,但是韩旭不觉得有几人在见到眼前之景时,表现的比他还好!
安,妙,仙。这三个字是韩旭对眼前少女的感觉,描绘起来,简洁凝练,就是抽象了点。
具体来说,还是三个字:安,妙,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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