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祠堂前站定,白衣飞扬,依旧如当年那个年少轻狂的少年。
他悠悠一叹,开口说道:“我们这般之人,也不知究竟是可敬之人,还是可悲之人。”
“可敬可悲,终究是人。”一声长叹,从先贤祠中悠悠传来。
白衣人脸上并没有丝毫讶异之色,依旧平静的注视着被苍松掩映其中的古老祠堂,像是早就知道有人一样。
“是人非人,是仙非仙。”白衣人淡淡的开口,白衣飞扬,如同洒落了一身的寂寥月光。
“真仙仙道,凡人人道。”祠堂之中,苍老的声音平淡的答道。
“仙道人道,大道同归。”白衣人毫不相让,高声说道。
“仙凡永隔,岂曰同归。”祠堂之中,苍老的声音略带唏嘘。
“路在脚下,只需向前。”白衣人高声说道,眼中闪过坚定神色。
“你还是如此,不知该是自信还是自负。”祠堂古老的大门被人缓缓的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从黑暗中走出。
祠堂内,只有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光,照不了这空旷无边的黑暗。
白衣人神色依旧平淡,朝着老者拱拱手道:“范师兄,你我足有百年光阴未曾相见了。”
范雄轻轻摇了摇头,将祠堂的大门掩上,朝着白衣人拱手回礼道:“我只怕当不起你这般称呼,当年你们的心性修为,各个在我之上,颇得师长青睐,如今百年转瞬,你的修为,更胜往昔了。”
白衣人似也是忆起了往事,神色间颇有几分唏嘘,叹道:“师兄何苦如此说话,长幼之礼不可废。”
范雄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人儿,花白的胡须在风中轻轻颤动,他有些自嘲的说道:“不知而今,我改如何称呼你,风无意还是风千仞。”
白衣人却是毫不在意的一笑道:“风无意也好,风千仞也罢,不过是一个姓名称呼罢了,只是当年我离开玉霄宫,早已被视作门中罪人,如今,我只是风千仞了。”
范雄沉默,望着淡然自若的风千仞,眼中带着几分隐约的疲惫,道:“幽冥魂土,风啸千仞,这些年来,我时常听闻你的名字。”
“在你们眼中,我也只剩下恶名了,正道门下,谁人不想杀我而后快。”风千仞抬头望着先贤祠布满岁月风霜的牌匾,眼神飘忽。
“当年你为了大师兄玄虚反出师门,道胤师伯命玄真斩杀于你,我时常后悔担忧,后来暗中探知你未曾殒命于彼时,也曾松了口气。”
范雄负手而立,昏暗的双眸中隐约有几分湛湛精光,说道:“后来我却渐渐心生疑惑,以玄真的修为,追杀你这重伤之身,又怎会失手,玄真一向严肃,对道胤师伯言听计从,又怎会谎称你已伏诛。更何况道胤师伯是你的师父,你一向对其敬畏有加,却没想到你竟是唯一一个胆敢站出来为玄虚师兄说话的人。”
“哦!”风千仞眉毛一扬,脸上似也带着几分感兴趣的笑意,望着像是自言自语的一样的范雄,有些惊讶。
范雄自顾自的左右踱步,说道:“也许是玄真顾念旧情,不愿骨肉再相残,也许是你果然非凡,自有保命之法。”
风千仞长出了一口气,深深的凝视着范雄,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一般。
范雄说道这里,似笑非笑的看了风千仞一眼,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的神色,有些高深莫测的意味。
“无论如何,我终究是活下来了。”风千仞却没有解释什么,摇摇头,轻轻叹道。
“活下来好啊,活下来才有希望,路虽然在脚下,却也要活着才能走下去啊。”范雄负手而立,神情颇有几分萧索。
风千仞朝着范雄深施一礼,低声说道:“范师兄洞彻世情,韬光养晦,往日之间,众人皆是小看了你。”
范雄不置可否,轻声叹道:“我这一生,经历了门中数次变故,有心探寻,自然能发现些许蛛丝马迹,可是如今看来,当年倒不如真不该如此好奇,平白多了无数是非。”
风千仞摇头说道:“人生于世,是非安能避免,世人皆在局中,谁又能置身事外。”
范雄上前几步,走到风千仞身边,看着眼前依旧意气风发的人儿,和百年前的风无意比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如今,曾经的风无意,已是幽冥之主风千仞。
曾经携手并肩的师兄弟,如今却身处势不两立的不同阵营。
“你既然来此,想来魔门已然陈军仙隐峰下了罢。”
风千仞不点头也不否认,淡淡的说道:“师兄已有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
范雄亦是一笑,深深的看了风千仞一眼,便再不看他,越过他朝着林中,缓缓走去。
风千仞始终负手而立,背对着逐渐离去的范雄,说道:“如今你我是生死之仇,你为何不向我出手。”
“你亦有答案,何必再问。”范雄淡淡的答道,始终不曾再回头,朝着林中缓缓走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等到范雄的脚步越行越远,再也听不到了,风千仞忽然低低一笑,朝着先贤祠拜了一拜,自语道:“玉霄宫还是如此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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