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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伤情(1 / 1)

宋远桥没过很久,就收到了武当传来的消息,与那俞二侠商议一番,而后,面见胡青牛神医。

蝶谷医仙胡青牛,人近中年,神清骨秀,终日与那草药之气为伴,救人活命无数,不论何等疑难杂症,落到了胡神医的手上,终究化解与无形,这才博得一个神医的名头,又因在蝴蝶谷这繁花似锦,姹紫嫣红之地长住,故而又被称为蝶谷医仙。

其人尚有两大特色,亦因此卓尔不群。

其一就是那擅使天下奇毒的老婆,两人互相不服,一个医人,一个毒人,誓要拼出何人才能当这天下第一用药行家,虽然胡青牛胜多,王难姑毒人却也孜孜不倦,用毒高明如王难姑者,定是只毒人,却能保其入蝴蝶谷而无事,分量之精准,堪称大家。

其二就是那若有明教中人求医,那是分文不收,不论刀伤剑伤,中毒中蛊,假死闭气,只要给胡青牛接手救治,断无丧命之理,可若是明教教外之人,哪怕黄金千两万两,胡医仙,却从不出手,倒闭在蝴蝶谷‘牛棚’之外的人,又何止区区五指之数?也因此,在武林中人口中,这‘见死不救’胡青牛的名声,早已天下驰名。

看到宋俞两位大侠再次上门,胡青牛冷笑道:“素闻武当张真人,行事光明正大,天下敬仰,怎得今日宋大侠竟想来侍强逼迫不成?我既已经发下誓言,那是断无更改之理,胡青牛虽然算不得什么人物,却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时,若是换了莫声谷,那自然是怒不可遏,要是无迹可寻,定然是笑呵呵地说,我就是逼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可宋远桥却不是这样的人,宋远桥虽然不愿跟魔教中人有些什么不清不楚,方其时,却并无因五弟之死,导致对魔教深恶痛绝。况且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就是那救死扶伤的医生,不能得罪。谁人身在江湖,总有个三起三落,若是多了个医术通神的医生照应,不亚于多了数条性命。

宋远桥自然不愿此时跟胡青牛这个神医撕破脸,于是参照传信中说道:“胡先生不愿出山为我三弟医治,我武当众人虽然失望,却也不敢指责胡神医的不是,只是家师虽曾对胡神医的名头有所耳闻,却对这见死不救有所疑虑,世人都说胡神医心狠血冷,师傅他老人家却有些不愿相信,一个活人无数的医者,竟然是那冷血之人。”

说到这里,胡青牛打断到:“张真人如此看重我胡某,那是天大的面子,可我胡某人这见死不救的名头,丝毫也不冤枉,宋大侠却也不必多言,送客。”

宋远桥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慌不忙,尽显一派掌门风度,慢慢地说道:“胡神医稍安勿躁,家师委实是对这见死不救的名头感到遗憾,若是胡神医肯施展妙手,天下不知道要多活人几许,想必,神医定是有那难言之隐,才一致如斯。若是有何为难,只要不违侠义之事,不殃及无辜,就由我武当派一力承担,胡医仙看这样可好?”

宋远桥说是这样说,可心里面却是殊无把握,他接到的传书,也只有教他怎么做,却并无写明讨论的详细经过,因此宋大侠却也终究误会乃是师命,心下也有些感念恩师这活人无数的善举。

胡青牛却不同,听到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稍片刻仔细细想,不由欣喜若狂,这些年明教内斗,导致四分五裂,胡青牛虽然想找同教中人找回场子,同自己妹子报仇,可明教人心一散,这又怎会有那实力仅仅为他一人,威逼整个华山派?最后也只能忍气吞声,不了了之。

这胡青牛深恨自己救人不当,惹下横祸,于是发下誓言,非明教中人不救,久而久之,终于留下了见死不救的名头,若是旁人提起,自然能令他有种往事已去,或者自己当初做错,如今已经悔过的痛快感,一种复仇的快意,自然充盈胸间。

听到宋远桥所说,胡青牛心中不禁又涌起了满腔的对华山掌门的恨意,脸上肌肉有些扭曲,神情似痛苦,又有几分激动地说道:“张真人所言不差,我少年之时,也曾潜心学医,立志济世救人,回想起来,却是医者本分,可这一路救下去,也曾活人无数,救到了后来,却不对了,我救活了的人,竟反过来狠狠地害我。有一个少年之人,在贵州苗疆中了金蚕蛊毒,那是无比猛烈的剧毒,任你功力多高也难抵挡,中者固然非死不可,难有幸理,而且临死之前身历天下诸般最难当的苦楚,惨嚎数日不止。我三日三晚不眠不休,耗尽心血,穷尽心力,终是救了他性命,后又和他义结金兰,情同手足,更把我的至亲妹子青羊许配给他为妻。哪知后来他却害死了我亲妹子。你道此人是谁?他今日正是名门正派中鼎鼎大名的首脑人物啊。”

脸上神情之狰狞,看得一旁的武当宋大俞二两位大侠,暗自心惊,宋远桥思量半晌,又跟俞莲舟交换了一下眼色,看到俞莲舟也暗自点头,这才说到:“这是非恩怨,恩师他老人家面前定有公论,只要行侠仗义,反元为民之事,我武当从无甘居人后之理。此等样人,想必非是出自我武当一脉,少林派多忌婚嫁,定也不是此人处身之地,峨嵋一脉几乎俱是女子,更是不太可能,却不知此人是何人又是何门何派?”

胡青牛咬牙切齿的道:“他……他便是华山派的掌门人鲜于通。若不是武功不济,我恨不得生咽其血肉。我前前后后一共找过他三次之多,却都遭逢惨败,最后一次更是险些命丧他手。此人武功相当了得,比之两位武当大侠或许有所不如,但恐怕比年岁稍轻的殷六侠莫七侠也是相去不远,更兼机智绝伦罕有人比,他的外号便叫做‘神算子’,我实在远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身为华山派掌门之人,人多势众却不用提。我明教这些年来四分五裂,教内高手自相残杀,争斗不息,互相之间积怨甚深,个个都是自顾不暇,无人能够相助,再说,我胡青牛也耻于求人。这场怨仇,只怕是报不成了。武当诸位虽然高义,可毕竟事关一派,唉,我苦命的妹子,我自幼父母见背,兄妹俩相依为命……”说到这里,眼中泪光莹然。

看胡青牛的表情不似作伪,宋远桥眉头就是一皱,这事不简单阿,事关华山一派,掌门都已经牵扯其中,武当和恩师虽然在江湖上声明卓著,想要理会他人门派纷争,却也有些难办。可既然已经应承了下来,武当之人,断无不讲口齿之理,纵是千难万难,也定当迎难而上,于是,跟俞莲舟对视两眼,然后才说到:“此事却有些难办,我武当虽然行侠不落人后,可牵扯到他人门户之事,远桥却有些不便决断,胡神医不若与我等一同上山,面见恩师,他老人家自然有所公论。”

胡青牛听罢,脸上的表情有所收敛,略意思量,遍即点头到:“我原料想,此生再无报仇之日,如今武当肯为我这明教本教都无人理会之人出头,不论成败,今日之恩,胡某人铭记在心。”

几人收拾行装停当,回转武当山。

未央宫中,一行面见了张真人,张三丰听到胡青牛的惨事,眉头就是一皱,心下也是微怒,淡淡地说道:“胡神医之名,老道久有所闻,本来就对见死不救,有几分不解,没想到背后却有这样辛酸的往事,此事,我武当既然已经应承下来,自然应当尽力,只是涉及别派门户之事,确实有些难办,恐怕亦只能从长计议。”

胡青牛想了想说到:“胡某理会得,既然张真人已经应承下来,那此事迟早水落石出,如此胡某人的誓言也算是到了尽头,回首往事,只是感念那些无辜成为池鱼的病人,却成了代人受过,成了胡某的不是,这见死不救的名头,今后不提也罢。”

张三丰心下大慰:“如此就有劳胡神医给我三弟子,还有新近入我武当门下的一位弟子疗伤。”言语含糊,显然是将这新入武当的弟子,暗示成了宋远桥的门下。一代宗师,说的谎都是真的。

胡青牛看来终是心中阴霾俱散,脸上表情也有些兴奋地说道:“素闻黑玉断续膏,乃是接骨疗伤的奇药,作为医者,胡某人也渴望见识一番,俞三侠之伤,包在胡某身上,只是不知,另外一位是?宋大侠并未跟胡某提过。”

张溪松解释道:“那孩子是新入我武当门下的弟子,因为练功心切,真气走差,发现时,又有些晚了,已经伤及了五脏六腑,若不是家师功力深厚,为其续命,恐怕最少也是个卧床半年之数。”

胡青牛想了想,说道:“既然事有轻重缓急,就让胡某先去看看那练功脏腑之伤。至于俞三侠,胡某已有了几分把握,却不忙在一时之间。”

一行人于是,先来到了无迹可寻休息之处。

胡青牛将手轻扶在无迹可寻的脉搏上,眉头就是一皱,所谓良医见人疾病初萌,即当治理。病入五脏后再加医治,已只一半把握了。这正如那武功,料敌机先,阻敌于招式未成之时,自可事半功倍,天下道理,本就是一通百通,一理清,百理明。

不过他胡青牛何等样人?再次仔细辨了辨脉搏的细节,然后说到:“管叫张真人知晓,这位小兄弟,伤已经入了五脏六腑,武功尽失,恐怕已成定局,而且五脏皆伤,再想重新练武,怕也不是短暂时日内可以办到了。幸而这小兄弟年岁轻,身子骨尚未长成,只需药石内力,双管齐下,加以时日,病愈之后,这修炼内力定然事半功倍,应合了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的道理。若是一成年人,轻者也要多拖延病情数年,重者恐怕今生都难再有寸进了。”

张三丰点头笑道:“有劳神医了,既然前景乐观,老道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还请胡神医开下医治的方子。”

胡青牛客套到:“哪里哪里,胡某还要多多仰仗武当诸位,小兄弟虽然伤重,却已然无碍,就由胡某再去筹措一下如何医治俞三侠。”

俞岱岩的房间,胡青牛仔细看了看其伤势,然后说到:“俞三侠之伤,当是为功力绝高之人,用大力金刚指捏断了四肢的骨骼,而后全仗张真人用醇厚内力续命,这才挺过了难关。”

张三丰点头到:“胡神医所言不差,却是如此,这些年来,岱岩的身体虽然日有起色,却仍要老道不时辅以内力。”

胡青牛接着说到:“只是如今,这骨骼大多已经长到一起,却需要重新打断,而后再行接续,又只能劳烦张真人、宋大侠两位,仰仗深厚功力,帮在下一手了。”

张三丰虽然心中也有些紧张,却仍面带喜色的应允了。

宋远桥拿来了张溪松慎重的递过的黑玉断续膏,又转手递给了胡青牛。

胡青牛心中激动地将盒子打开,用鼻子嗅了嗅气味,然后语气肯定地说道:“这却是那接骨疗伤,第一神药无疑,不知张真人从何处得来?”

宋远桥说到:“那盗中之神楚大侠之名,不知道神医可曾听闻?”

胡青牛点点头说到:“楚留香,江湖传闻轻功天下第一,又敢给蒙古人脸色,大侠之称,却是当得过,说来也是此理,若是神偷楚大侠都弄不到这药,恐怕天下也无人有此本领了。”

张三丰,宋远桥,笑而不答。无形之中,却相当于将此事默认了。反倒令胡青牛更加相信,只是这楚留香,行踪飘忽不定,倾整个丐帮,整个元朝,整个江湖全部力量,也没能找出丝毫的蛛丝马迹,胡青牛虽然对神药素来有所偏好,却也只能无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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