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仍旧陌生却又熟悉的身体,一样的温暖柔软,有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在亲吻之下微微颤栗的肌肤,鲜润的嘴唇,轻轻合上的双眼,这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充满了无法抗拒的吸引力的身体。
“不要怕……”那罗不停地在她耳边重复着这句话,同时,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两个人在第一缕穿透森林的晨曦中并排躺在茸茸的草地上,最初的激情褪去之后,他们像最亲密的情人一样彼此拥抱着躺在一起,才发觉一切都没有改变。
很久之后,那罗才笑出声来,凌迦并不觉得奇怪。
“我可不能给你保证什么,”那罗一边笑一边说,“现在后悔也还不晚……”
凌迦却说:“你也一样。”
那罗看她一眼,说:“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凌迦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
就在这时,那罗忽然翻身坐起来,示意凌迦不要出声,然后他把手掌贴在地上,凝神谛听了片刻,然后马上把衣服递给凌迦,轻轻但坚定地说:“穿衣服,快走!”
凌迦立刻按他说的去做,同时问:“出了什么事?”
那罗没有回答,他很快地穿好衣服,拉住她钻进茂密的森林。凌迦发现他拉着他按照一种奇怪的回旋路线曲折地前进,而且专找茂密的树丛走。
她一边跑,一边说:“这本领你已经练得很熟了。”
“多谢夸奖,”那罗笑嘻嘻地说,“逃跑一向是我的看家本领。”
“我是说你穿衣服的速度。”凌迦却说。
那罗一怔,然后笑得更加好看:“和脱衣服一样,穿衣服我也经常练习。”
凌迦不再说话,那罗不时停下来观察后面,常常像刚才一样把手掌贴在地上屏息静听,凌迦知道,是有人来了,他带她专找茂密的树丛走,可以避开骑着马的骑手,幽深的森林是天然的屏障,也可以逃过猎禽的眼睛,回旋型的路线可以扰乱猎狗的感觉,她开始悄悄地观察这个依旧陌生的男子,她的族人都是优秀的猎手,而他似乎也精于此道。
“有人来追我们了?”她问。
那罗站起来,收回手,说:“这种震动是有大批的骑手正向这里过来,距离我们已经最多只有一公里,如果不是什么人一时兴起要来打猎,那基本上就应该是来找新娘的了。”
凌迦非常冷静地想了想,然后说:“向里走,这片森林他们并不熟悉。”
“我们也不熟悉。”那罗说,但还是拉起她继续向森林深处前进,同时,脱下自己的外衣罩在了凌迦薄薄的丝质衬裙外面。
在这一天里,他们无数次地以为已经摆脱了后面的追索,又无数次地发现自己的错误,猎手们看来已经放弃了马,他们似乎已经断定逃亡的新娘进了这片森林,他们身手敏捷,步履轻盈,那罗发现要确定他们的距离和位置越来越难,有几次他们甚至已经接近这对逃亡者不到半公里的范围,那罗带着凌迦在森林中迂回前进,有一次,他们绕到了猎手们的后面,看到了被他们的大队人马踩踏过的薄草,这让他们都感到不安,他们随便地找了些野果果腹,不停地前进。在傍晚,那罗惊讶地发现除了原本来自西南方向的追截者之外,东南方向也出现了马队的踪迹,而且,似乎这片森林的东南方向是比较平坦低矮的灌木丛,马匹可以通过,使得他们接近的速度非常快。那罗和凌迦只能一直向北走。
深夜的时候,他们已经非常疲倦,那罗找了一个隐蔽的浅浅的山洞让凌迦坐下来休息,她薄薄的衬裙下摆早已经划破了,洁白的肌肤上也满是尘土,她很累了,一坐下来,几乎马上就睡了过去。那罗感觉到力气正在从身体里消失,他努力保持着清醒,仍旧控制不住地要睡过去,他刚刚疑惑地发觉自己不应该这样疲倦,黑暗里忽然窜出一个影子直扑向他们栖身的山洞,那罗刹那之间清醒过来,箭一般弹起身子迎了上去,然后肩膀被猛的一击,剧烈的疼痛袭来,他倒吸了一口气,终于看清这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野兽,像是巨大的山豺,刚才,它用带着尖尖倒刺的利爪抓了他的肩膀,这只动物的眼睛在黑夜里灼亮刺眼,像两盏金黄的灯火,那罗顾不得多想,冲上去一把抓住了它脖颈上的皮毛,这只巨大动物的前扑的身形被硬生生扼住,脖子和脑袋也不能动弹,它发出一声巨吼,用力挣扎,有力的后爪猛地蹬上那罗的腰,那罗这时分不清究竟是这声吼叫还是腰上的巨痛让他的心狂跳起来,疼痛这时反倒成了一种刺激,他左手用力扭开这只猛兽大张着嘴的头颅,抬起右膝撞向它柔软的腹部,同时拔出了靴筒里的匕首,迅速地刺进它的肚子里,这只野兽全身一抖,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然后它发狂般地挣脱了那罗的手,利爪一挥,猛地把这个人掀翻在地,同时,一口咬了下去,那罗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只来得及转开脖子,避开了致命的咽喉,尖利的牙齿撕裂了他刚刚被抓伤的肩膀,然后停了一下,尖牙再次更加猛烈而深入地刺入他的身体,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他本能地去推它,然而此时的他已经不是负伤的发狂的野兽的对手,就在这时,这只野兽像是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了起来,仰面向后摔了过去,那罗一转头,看见凌迦手里握着满是尖刺的结实的藤条,像抛绳索一样套出了猛兽的脖子,把它勒了过来,那罗这时用所有力气跳起来,扑到野兽身上,抓住插在它肚子上的匕首,横向一划,鲜血从这道几乎横贯了整个腹部的巨大伤口里喷涌而出,溅得他满身满脸都是,这头野兽想要吼叫,脖子被死死勒住,它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吼声,在最后的挣扎里它一爪抓向那罗胸口,把他狠狠地甩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凌迦利落地又用藤条在它脖子上绕了几圈,这只巨大的猛兽喘息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才停止了呼吸,无意识地抽搐着,凌迦才虚脱似地坐倒在地,手掌里已经满是被藤条的尖刺滑破的伤口和鲜血,然后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树丛里,那罗全身都是血,一时之间她分不清哪里是伤口,哪里是猛兽的血。
“那罗!那罗!”她尖叫着,不知所措地抱着他鲜血淋漓的身体。
“嘘……”那罗微弱地说,然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笑了一笑,“你还嫌我们弄出的动静不够大么……”
“那罗!”凌迦抱紧他,眼泪已经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你别死!你……”
“我死还早着呢……”那罗虚弱地打断她,然后他挣扎着握住了她的手,用力说,“听我说!去找……叫阿什亚的通灵师……记住!阿什亚!……”
说完这句话,他就昏了过去,在失去知觉之前,他隐约意识到一丝疑惑,一只野兽本来并不至于让他狼狈到这个地步的,然而,他想到,他再也没有时间好好想一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凌迦呆呆地注视着禁闭着双眼的那罗,然后,她抹了一把泪水,咬紧牙架起了他的肩膀,跌跌撞撞地把他拖回了他们栖身的山洞。
*** *** *** ***
这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由清一色的高大紫蕈树构成,夹杂着丛生的灌木和藤类,在遮天弊日的密林中,没有道路,没有方向,也没有标记,在离开波摩族部落的第三天,阿什亚终于能够确定那罗和新娘就在这片森林中的某个地方。然而,接下来的兆示却模糊得无从下手。
索伦默默地注视着通灵师再一次施展他奇妙的能力,占卜的过程更多地使用了这个世界里的光元素,在那些光怪陆离的闪动中,他望着阿什亚紧皱的眉毛,禁不住在心里为他可惜,如果创世神给了这些浮灵神奇的占卜能力,为什么却又不给他们破解兆示的能力呢?
阿什亚这时收回手,在光芒乍现之后的黯淡里,他轻轻叹息着说:“我们能够看到所有东西,只可惜,看到了,却看不懂。”
这个世界所遵从的是不完美的真谛。
不论什么,如果它即将完美,命运的法则就会在这个时候举起裁决的天平,在取舍之间的平衡,残缺是推动命运之轮转动的力量。
所有的通灵师都可以轻易窥视到这个世界里的所有秘密,然而,破解它们却需要心力交悴地穷尽毕生精力。
“永恒的冬季,错误是因为正确。”
阿什亚在地上划出这句箴言,却不知道这和他想要寻求的那罗的下落有什么关连。
他们失踪也不过三天,三天里,一个妖灵和一个几乎没有特殊能力的浮灵能够走多远的距离呢?
现在,阿什亚开始觉得后悔没有早点问清楚那罗要寻找这个姑娘的理由。
深夜的时候,一个声音再次在索伦耳边说:“悄悄地来……”
索伦蓦地惊醒,这又是那个自从到达幽界以来就一直纠缠着他的神秘的声音。
他马上清醒过来,阿什亚在他身旁熟睡,他略一沉吟,就轻手轻脚地走出了他们栖身的山洞。然后他觉得一阵恍惚,似乎进入了什么奇怪的空间,眼前的一切都遥远而模糊起来,不远处血迹斑斑,一只野兽倒在血泊之中,腹部有个可怕的伤口,内脏混着鲜血一起从这伤口里流出来。
“我们为什么活着?”那个声音悠悠地传进他的耳朵。
他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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