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紫覃山
在高大的廊柱背后,层层帷幔使得这个房间幽深而又黑暗,一张巨大的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一圈微弱的淡紫色的光晕包围着他们。
萨薇娅和露菲娅走出这间阴暗的房间,露菲娅想要说什么,她的姐姐抬起手打断了她,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在她们仍旧生死未卜的父母门外,姐妹两个终于相互理解了对方,她们走上山顶巨大的花园,一个高大的人正站在美丽的草坪边上等待着她们。
这是一个衣着整洁朴素的年轻人,有着讨人喜欢的相貌和温文尔雅的举止,看到她们向他走过来,他露出一种彬彬有礼却又成竹在胸的笑容。
萨薇娅只能暗暗地叹了口气,对他说:“我们,接受你的提议。”
*** *** *** ***
“孚门山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我们要找的法师族就住在那里。”阿什亚说道,看着索伦和那罗。
“太好了。”那罗拍了拍手,直起身子。
阿什亚看着他,又看了已经垂下头去的索伦一眼,说:“你还是这样决定么?”
那罗目光一闪,然后带着一种探究式的微笑盯着阿什亚,说:“你说,我为什么要改变决定?”
阿什亚没有说话,那罗却转过身拍了拍索伦的肩膀,说:“谢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对于他的获救,除了把神使的禁句说成是飘族人的危险秘方之外,其他的一切阿什亚都照实告诉了那罗,而他直到此时才说了“谢”字。
谢的却又并不是他拯救了他的生命。
死亡与重生并没有让斯达拉卡马家的大少爷改变一丝一毫对这世界的看法,而这原本是阿什亚所期待的。
“那是他的梦想,”索伦却说,“如果……其实我们根本不用去孚门山……”
阿什亚转过头看着他,再一次说:“你知道他要去天界做什么吗?”
索伦抬起头望着他。
“整个三界的人都在传说背叛的神使瑟尔西斯就囚禁在天界的幽深地牢里,”阿什亚盯着他说,“你以为他是想要去朝见女神吗?”
索伦怔怔地注视着阿什亚,说不出话来。然后,他闭上眼睛,抬起双手掩住了脸孔,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是不想承认更加准确,半晌之后,他才说:“既然是这样,拖得半天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里承认自己就是瑟尔西斯,还是用神使的力量带他们去天界让那罗自己发觉他的身份,还是到了天界马上被无数熟识的人指认出来,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还是你想阻止他?”索伦又说,“是你能阻止他还是我能?”
在耶塔拉苏的那个夜晚,那罗泪水横溅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阿什亚只好无奈地叹息一声,他承诺过会帮助那罗,可是,在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件事情里的另一个主角就是索伦。
“再说,”索伦冷笑了一声,对阿什亚说,“你为什么要阻止他?”
阿什亚心里一动,看着这个前任神使,望着面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孔,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飘族人,让巨大的灾难席卷三界,杀人如麻,屠城掠地的也同样是现在安静地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人。
那个时候,这张熟悉的脸孔上又是什么表情?
阿什亚站起身来,说:“不管怎么样,孚门山还是要去。”
他就用这句简短的话结束了他们的交谈,走了出去,把索伦独自留在了昏暗的屋子里。
走出屋子,他看到森姆老人正静静地站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这是一个既显示了他不想听到屋子里的谈话内容却又在等待着里面某个人走出来的距离,阿什亚看了看远处那罗的背影,意识到这个老人在等待的就是自己,他刚想开口,森姆老人就对他说:“你们要离开幽界?”
昨天夜里的长谈并没有让这个固执的老人泄露丝毫他来到这里的秘密,到现在,他们也仍旧不知道他和他的女儿是怎样来到幽界的。
“那罗告诉我,你和他说的最后的话是打听我的下落,”阿什亚向他走过去,说,“我可以理解为你们是想要寻找我么?”
森姆老人说:“你们想去天界,是么?”
阿什亚看了看他,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不如不去,”森姆老人说,“不过,反正你也会回来。”
他说完这句话,看了阿什亚一眼,然后在他发问之前转身走了。
阿什亚迷惑地望着他离开,难道他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和他说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决定在天黑之前去一趟索伦提到过的有坟墓的森林,走过房前的小溪,看到黄昏的天光下,房子后面的暗影里,那罗正在热烈地吻着伊茉拉。
他们来的时候经过的山脉延伸进了巨大幽深的森林,溪水一直流向森林深处暗紫色的山体,最后消失在一片杂草重生的低地里。阿什亚顺着山壁走下低地,在几乎一人高的草丛中穿过,一直摸着潮湿的山壁,走了很久,脚下突然一滑,他停住脚,费力地拨开这些郁郁葱葱的杂草,终于在山壁上摸到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潮湿的裂缝。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更象是缝隙的洞口,在微弱的天光下,他看到洞口的山壁有一丝丝红色的印痕,他试着着走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他银色的眼瞳亮起来,看到这里潮湿的地上不生草木,依旧保持着岩石的光洁,仍旧有丝丝缕缕的红色痕迹,越向里面走,山洞稍稍宽阔一些。这是一个安静的所在,只能听到水滴偶尔滴落的声音。不知道走了多久,山洞弯弯曲曲,似乎一直通向了山腹里,然后转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弯,毫无预警地,一种梦幻般的景象突然出现在眼前,阿什亚蓦地呆住了。
这里几乎是一个金色和绿色的天堂,星星点点的光不知从哪里透射进这个幽深的山洞里,和刚刚经过的寸草不生截然相反,似乎这个山洞把所有的生命都留在了这里,一个小小的圆形水潭在微光下闪闪发亮,它似乎就是外面小溪最终的归宿,在它周围,这个小小的洞中空地里深深浅浅的绿色铺天盖地地涌入眼帘,几乎让人无从分辨究竟有多少种植物生在这里,它们高低不一,形状各异,却一样的郁郁葱葱,鲜润饱满,许多植物都开着花,虽然它们并不同种,却都开着耀眼的金色花朵,这都是些阿什亚从未见过的植物,而后他更加惊讶地发现有几种居然是他认得的,而这几种植物是本该不会开出金色的花朵的。
在这片绿波环绕中,有一个小小的突起,在它上面,开满了最美丽的金色花朵,阿什亚走过去,拨开花茎,下面是湿润的暗红色泥土,这是一座坟墓,没有墓碑,覆盖了整个坟墓的是明亮的金色花朵和青翠欲滴的蔓草,它们淹没了这座坟墓,然而它们又过于美丽,使人摸不清这座坟墓究竟是久已荒芜还是一直受到精心的照顾。他不知道是谁长眠在这里,也许满满的生机勃勃的花草比冰冷的墓碑更能安慰已经故去的灵魂和未亡人的心吧,不管失去了什么,留在这里的都像是已经刻骨铭心的思念。
然后水潭另一边有什么光芒一闪,他快步走过去,在山壁间天然的凹陷处他发现一个青石雕的杯子,温润光滑,一尘不染。他马上向四周望了望,又沿着山壁检查了一遍,没有别的出口或者通道,这是个可以一览无余的地方,他不解地望着这个显然一直被人使用着的杯子,把它捧在手里,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把它放了回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杯子,这是什么人的?这个人又和这座坟墓有什么关系?索伦为什么留下要葬在这里的遗言?他望着这个小小的,安静的,私密的墓场和它令人惊异的美丽,在心里叹了口气,顺着原路退了出来。
夜色已经很浓,洞口依旧蒿草漫天,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阿什亚又看了一眼这个隐秘的洞口,向森林外面走去。回到住地,他才发现哈德和凌迦那间小屋里已经不再有灯光,逃跑的新娘已经跟着她的新郎离开了,如果已经结束,这件事情结束得就和开始时一样,不合时宜的突兀。
转天早上,三个伙伴继续出发,走的时候,既没有看到森姆老人和他的女儿,也没有看到沃尼克族的男孩,走向薄雾笼罩的茫茫大地的时候,那罗说,这的确是个寂寞的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是个不会为任何人而改变的世界,阿什亚回答。
第三天的清晨,他们到达了孚门山,仰望着高大苍郁的山脉,那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说:“你没有带错路么?这里和其他的地方有什么区别?”
这是一座和幽界里随处可见的连绵山脉一模一样的山,同样的森林密布,同样的在薄雾笼罩下若隐若现的山峰,阿什亚毫不迟疑地回答:“没有错。”
说完他就走向上山的路,对于生活在幽界里的人们来说,早已习惯了他们这个别无二致的安静的世界。
在半山腰,有一片稀疏的白杉林,倒映在清澈的湖水里,湖边有白茫茫的一片芦苇,数不清的芦苇编结的房屋散布在树林之间,它们都有一模一样的低矮的芦苇屋顶和同样纹路的墙壁。外面一个人也没有,烟囱里也没有做早饭的炊烟,这是一个似乎还在沉睡的族类,三个人走上前去,房子都只有一扇低矮的门,进去要弯着身子,没有窗子。在有些屋子外面有正在晾晒着的谷粒,地上有孩子随手丢弃的玩具,这里看上去就像是冥界里偏远的村庄,非常安静。那罗略带怀疑地打量这些简陋的房屋,他走到一座房子前,然后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上前一步,伸手一推门,阿什亚刚要制止他这种莽撞的举动,就看到那扇门轻轻地被推开了,门是虚掩的,那罗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诧异地回过头来,对他们说:“没有人。”
阿什亚和索伦对视了一眼,走到这间房子前,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昏暗的屋子,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头转向其他房屋,无一例外,他们看到的每一间房屋门都是虚掩的,屋子里都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那罗问。
阿什亚的眉毛微微皱了皱,法师族的浮灵只略通一些普通的法术,他们最大的能力就是制作各种标记,通灵族掌握的众多秘密之一就是关于法师族的能力,法师族类有制作开启朝圣之塔钥匙的能力,但是法师族浮灵自己却并不知道。在关于他们的许多信息里,从未有一个提到他们会在清晨的时候全体离开自己的居住地。他只能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态事件,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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