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上（1 / 2）

Vol.001开天第一章

「将世间一切美善，道德，幸福的事物，赐与毁灭，是我与生俱来的天职┅┅」

***

冠鸡初啼，旭日东升，几许阳光催醒了上皇朝皇禁城的东海坊。

风拂过街弄和巷口间，不知不觉气节已然转秋，透早起来空气特别清泠，触著逐渐乾躁起来的气雾，任谁都会生起些许薄愁。秋意阑跚，不自觉将人也给弄得困钝了，客栈的生意兴隆就是明证，在这农忙时节几乎家家客满。

一扇扇窗子纷纷打开，商店也启了木门，人群的喧嚣夹杂街道，整个城随著日头苏醒开来。上皇的日夜作息均有严密规定，自上一代的龙翼上皇定下了「坊市制」的规矩後，所有商店即在同一时间开门，同一时间闭馆，日作夜息井然有序，从升斗小民以至於王公贵族，人人不得违令。

然而在皇禁城最靠近外城的东海坊里，全坊开得最早的，往往都还是客栈。上皇位於东土交通要津，从四面八方来往的客人，无不需经过此地，有的行去经商，有的行来上皇求学，不管如何，旅人可是最等不得的。

东海坊的「傲来客栈」，是有著百年历史的老店，老板娘阿凤白手起家，现已弄得生意好生兴隆，她为人和气，作事勤奋，因此客栈口碑不错。无论是粗鲁性急的武人，以至一介清白的文人，无不会在长途旅程中造访这家客栈，以求一刻安宁。而收价便宜合理，加上用心亲切的经营，在所谓「黑道」间也是悄悄受到保护，决定它永续生存的命运。

身为全皇禁城最热门客栈的老板娘，当然也不可能安歇太晚，曙光未露，她便如往常一般用她嘹亮的声音摇醒整座客栈的伙计兼客人，使他们被迫离开楼上温暖的寝房，抱怨声如往常般四起，不过当然是没有太多时间让他们抱怨的。

「小二，来一盅长年青！」「掌柜的，切一盘豆干来！」「老板娘去那里啊，这里有人要上路啊。」「客官您请慢走，喔，这位要住客店是吧？要几间房┅┅？」

虽然早，但客店里已是高朋满座，一批批等著远行的客人，或用些早点，或整理些行囊，在食店里忙乱成一团，店小二才刚睡醒，就得忍著瞌睡虫的侵扰奔走，又是满足客人各式的需求，又得应付老板娘吆来喝去，於是吵杂声、抱怨声、人群的谈话声，霎时交织成一片人间的音乐，回荡在清晨的空气中。

这是皇禁城中，最平凡也最令人安和的景象。

若要说当今重生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恐怕鲜少人敢不同意上皇朝当居螯首。不仅领土最大，人口众多，周围日出，菩提和素熙地等小国，四夷来服，四海升平，而以市街整齐繁荣，商贸往来频繁称著的皇禁城，更是大陆上首屈一指的雄伟都市。皇禁城的历史亦是重生大陆上最古的，看著这片新兴人类的繁华与堕落，居民崇拜万古前他们祖先宗法的圣兽，以龙的炎黄子孙作为悠久岁月存续的骄傲。

也因洛up此，现任的狼翼天皇便公然以四方霸主自居，摆的是「威服四夷，安靖海外」的圣职，但有没有暗地里行侵略之事，通常在所不提。总之上皇朝为东*主的事实，端是不容置疑。

老板娘以一双带有洁癖的眼，睨视客栈里每一个角落，用眼神和大嗓门迫使每一个伙计都物尽其用，接著才缓缓步下楼梯，准备著手一天例行工作。原本这是和往常一般平静的事，然而她才走下木梯，便见到了一件扰乱她平静的插曲。

一个人，伏在最角落的那张桌上，从背影看不出来是男是女，隐约只见他身材的高大枯瘦，活像几十天没洗澡没吃饱的流浪汉。似乎喝得烂醉，瘫软在客栈最偏角的一张桌子上，嘟嚷著呓语。一手提著约莫十来斤的酒缸，竟依稀是店里名贵的陈年好酒。

反射动作，愤怒的绯红染上了她脸颊，什麽是开客栈的人最讨厌的，大概就只有吃霸王餐的恶客和酒後乱xing闹事的酒鬼了，而眼前这人很明显是两者皆犯，愤怒淹没了她以客为尊的宗旨，排开挡路的客人，然後就是一连串的怒喝∶

「泼酒鬼！你又来！」

声震客栈，让嘈杂的食馆登时安静下来。她之所以会如此震怒，这大概要从三天前开始说起，原本这家客栈上不招惹官员，下不得罪门流黑道，要说起来，虽是处在战火蕴酿的上皇朝里，平日倒也算平静，且况仗著他在东海坊里的名头，西市和东市的人都有三分敬重，从来也不敢与之争锋。

然而不晓得洛uA这三天来，老板娘只要一下楼，客人还没来，就会看到那邋俐邋遢，醉成一团的酒鬼，在那肆无忌惮地畅饮傲来客栈珍藏的陈年佳酿，奇得是从无一人发现他从那里进来，好像他会变戏法似的，可以变作苍蝇从任何地方登堂入室。

第一天还好，老板娘想大约是伙计不小心，让这落魄的流浪汉偷溜进来，她人还算厚道，只叫伙计把他「收拾」後扔了出去。当天就把所有员工训斥一顿，当夜便特意锁紧门窗，严加守夜，以防类似的事情再来打扰正规客人。那知第二天早上，竟又见他坐在那里，收在酒舍的酒，也不知何时又被它搜了出来，在那开怀畅饮。

这回老板娘火了，反正谅那流浪汉也缴不出钱来，要他用工作抵嘛，这人看起来呆头呆脑外加神志不清，洗个碗还怕他砸了盏子，乾脆就叫了店里人出来，一群人「略施拳脚」，给了他一顿教训才又赶了出去。这些人平日受老板娘欺压，憋了一肚子气，这人三番两次进来白吃白喝，平添许多麻烦，心里当然生气，当下便把那混蛋醉汉打了个鼻青脸肿，这才肯放他一条生路。

这回他们夜察更细，老板娘亲自检查所有门窗，酒窖的钥匙也妥善收好，甚至连後门，侧门等所有一只老鼠可钻进来的地方也全都锁了个乾净，还叮咛那些在厨房守夜的倒楣伙计严加注意，否则第二天清晨就剥了他们的皮，满拟这样严密的防护措施必定万无一失，这才安心上楼睡觉。

可是，他竟又出现在这里。

事实是不容争辩的，尽管老板娘再怎麽不敢相信，再怎麽愤怒。她快步走下楼梯，客人还没察觉到事情有异，她便早冲到那醉汉桌前，顺手举起了桌沿的油灯，当头砸了下去，那汉子身子一侧，似乎还醉的精神恍忽，来不及避开，就被老板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命中红心。

「你这懒鬼，泼猴！三番两次跑到我店里来喝白酒！皇禁城耶，你没有道德也该有些王法！」老板娘气虎虎地骂著，涨著一张熟柿子般的脸，顺手拎起了醉汉的耳朵。

耳朵被拉长当然不是那麽好受的，就算是喝醉了也会受不了。那醉汉「哎哟」一声惨叫，连忙伸手相护，顺著老板娘的手势撑起身来，头上已肿了老大一块。

「不要吵我┅┅我┅┅想睡┅┅」醉眼熏熏地瞪著老板娘，耳朵被拉著躺不回去，那醉汉乾脆就睡在老板娘微嫌老迈但仍不失白皙的臂膀上。听那声音，虽然混著酒精含糊不清的音质，但竟也甚有磁性，充满著成熟男性的魄力，只不过他的外表，早已把声音给人的好印象完全掩盖过去。

「你、你给我醒来！」怎麽有人这麽无赖？老板娘不自觉地放下他耳朵，以防这醉汉打蛇随棍上∶「你再不给我出去，我叫上皇的官兵撂了你到西市！」

「安静一点啦，你很吵┅┅人家想睡觉嘛┅┅」所谓打扰人睡觉是世间最大罪过之一，他似乎深深服赝这道理。打了个喝欠，醉汉的表情像小孩子在撒娇，抹了抹耳朵，又躺下去睡了∶

「老板娘┅你┅你这客栈里，高梁┅米酒┅这麽一大桶一大桶，便是┅┅给人喝一些┅┅又有何妨？这麽小气┅┅小心┅┅以後┅┅下┅┅地狱┅┅」突地没了下文，被鼾声给接去了。

老板娘见状不由大怒，顺手牵起倚在墙角的扫帚，旁的小二踏上一步，想要埙u陉H，她却不领情，气到头上，顺势一挥，又是当头命中，「锵」地一声，好不明显。她在那醉汉的哀号声中怒斥∶「泼猴！你当老娘是开孤儿院的吗？你一天也就罢了，看在神的份上，但你竟然连续三天！这样下去，我傲来客栈岂不给你喝倒了才怪！」

强拉正哀嚎的醉汉抬起头来，虽然头上肿了两个大包，他还是没有从杯中物清醒的迹象，细看他长相，虽是满脸灰泥，但双眼灵动，竟十分俊逸有神。发色更是特别，半边像他眼睛一般，是世间最深遂的黑色，半边却已像老头子般苍白如雪。

「竟然有这样的发色┅┅」老板娘心中一愕，因为他身上的灰尘实在太多，如果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有人可以脏到连头发黑白分明都看不出来，这人也该自豪了。

看著他一身破旧，老板娘也不禁生起好奇心，终於正眼瞧了他几下。这醉汉形容枯槁，像是一般上皇和奥丁的交界带，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游民，或是因为久病无医，延残喘活在这世上的弃子。老板娘叹了口气，这少年不知是那一场战乱下牺牲的孤儿？或者亲人都死光了？如果不是职责所在，生活也难的话，她心中倒有点不忍心。

见他睡得熟，老板娘终於放弃再叫醒他，只得转移目标，向一旁夥计发作道∶

「不是叫你们好好看这里，别再让这无赖混进来，怎麽这麽不小心！」

一个夥计低著头，诚惶诚恐地说道∶「不是我们不守好。咱弟兄，记得你的吩咐，可是我们实在不知他怎麽进来的，才一晃眼，没见他进门，就坐在这里了！我们也是刚刚才看见的。」

「我听你在胡盖，大白天的，难道你们撞鬼不成。」当然不信，老板娘插著腰大骂。旁观的顾客有的哄笑道∶

「老板娘，你店里降酒星啦！不愧是百年老店啊！」

「老板娘，奶不妨趁此发发慈悲！老子好些日子没喝到好酒了！」

那老板娘气得脸色发红，目光如电地扫射了整间客栈，展开无差别眼神攻击，登时所有人丢盔卸甲，回去吃他们的菜喝他们的茶去了。那醉汉像是没事人一样，嘴角挂著傻傻的微笑，不晓得正做著什麽好梦，似乎对他惹起的局面一无所知，一手无意识地提起酒缸，灌了好大一口，再伏身睡去，全不看众人一眼。

「你！还有你！把这泼皮给我拶出去！如果让我再看到他一根指头，扣你们薪水！明白麽？」

终於发了威，这世代太好心的人是生存不久的。两个夥计连忙答应，七手八脚地上前去，一个抬手一个抬脚，触手只觉那醉汉身材高大，却骨瘦如柴，像是几百天没吃饱一样，整个脸颊凹陷到面部肌肉里去，因此抬起来轻松容易。客人无不回过身来，准备看伙计将醉恶客丢出去的好戏。

就在他降被擡离座椅，众人纷纷叫好起来的刹那，客栈虚掩的大门，却没有预警地响起如雷的碰门声。全客店的人都错愕地望向门口，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厉然∶

「喂！皇领的巡瞰使，找人，把门敞开了！」

一听到「巡瞰使」三字，满客栈的人都静了下来。原来在皇禁城这个特别的区域内，「巡瞰使」是最具实际权力的吏位，在城中具有「先斩後奏」的权力，除非这人头脑不大正常，否则绝不会惹上巡瞰使。这职位说好听点，是维护诺大皇禁城的治安，实则几百年传下来，有没有变质就是另一回事了。

权利使人腐化，然而那并不能说是谁的错。

老板娘诚惶诚恐地一步上前，用手搓了搓围裙，心中盘算起这一个月来有没有做错了什麽事――给商部的红包也有了，定期孝敬巡狩的钱也给了，前些日子东市监包下客栈的差她也做的不错，应当不会是自己的问题才是。何况虽是说搜人，这时节好端端的，搜什麽人？定是有什麽特殊原因，边犹豫著边用颤抖的手接近，还没碰到门板，门就被一脚踹了开来。

一队人马随之闯进，人数约莫十出头，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为首的两人一胖一瘦，均提著充作武具，巡瞰使专用的「长链」，长及曳地，是他们恐赫路人的最佳凭依。平时巡瞰使在路上巡逻，未见这般多的，老板娘看出不寻常，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