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包扎新手常犯错误之一,就是把该包的地方包完後,忘记留最後固定打结的段落,而现在这里又没有别针或夹子,可怜霜霜只好一脚抵著剑傲屁股,双手各抓住白帕的一端,然後用身体的力量啊拉的,好不容易挤出两段小小的馀裕,伤患已因为这样的举动忍痛忍到双颊出汗,差点没背过气去。霜霜喜出望外,赶紧抓稳了两段得来不易的白布,交叉贴平伤口,然後在上方打了个夸张的大蝴蝶结。
果然浪漫是与他无缘的,今天他更确定了这个道理。古来女人帮男人包扎伤口,好像都是挺浪漫的一件情事,怎麽到了他身上,就好似变成牛肉包裹?
「你对包扎似乎相当熟练。」看著她抹去脸上晶萤的香汗,剑傲淡然笑道。
「啊┅┅是这样吗?我还以洛u灾v包得很差呢┅┅因为我以前从没帮人包扎过。」霜霜腼腆一笑,无意识地重重一拍剑傲肩头,他抽痛一下,没有作声。
关於这点,他是绝对相信的。
只听她又续道∶「以前风云会打架时,哥哥们如果受伤,都是由师兄弟互相为对方包扎。因为我是女生,他们在这些事情上都不愿意麻烦我。但是我也很想帮他们包扎、疗伤,为风云尽点心力,而不是每次都在旁边看┅┅」
讲到这里,一向乐天的她竟似有些许沮丧,面纱遮掩下透露出一股遗撼的情绪,使旁观者油然生出安慰她的冲动∶
「所以啊,我才常想,如果我学好治愈术法,就可以真正帮哥哥们了。但不晓得为什麽,我的气总和我不太合,因此术法也跟著不甚灵便。」
举起手来,月光下的霜霜轻轻低头,望著自己施术的双手,面纱的馀边隐约垂到她如熟玉般的细颈前,似耶非耶,若隐若现,要说路上随便都可以遇到这样的人物,那麽剑傲还真要常去散步。
他喜欢美的东西,没什麽特别的原因,古来无人不爱美,他不过是对这方面特别讲究。「美女」这个词有很多种解释方法,也有许多不同的形貌;有的女人美在性欲上,有的女人美在谈吐闺仪,然而霜霜,却赋予他一种纯粹的美,一种与天地同生,毫无杂染的净灵。
凝视著她,他突地生起一个念头——隔著一层薄纱实在别扭,虽然他知道有些不礼貌,上皇的传统礼仪中,部份贵族会令女子在出嫁之前不得以面目示人。这是十分可怕的习俗,至少剑傲这麽觉得,上天生给人一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麽?如果成天遮遮掩掩,只为满足未来丈夫对女子的独占欲,那麽还不如尽早毁容算了。这样的情绪一涌上来,他也顾不了这许多∶
「你把面纱拿下来,让我看看,好吗?」
霜霜正帮他做善後处理,闻言微微一愕,随即笑道∶「不成的啦,我跟你说,爸爸在临走前交待我,叫我出门这几天绝不能把面纱拿下,如果被发现的话,下次就不能出来玩了。」她想了想,又道∶「平常爸爸是没有这样规矩的,这样子多闷呀,一点都不好玩儿。但是爸爸交代我的时候很严肃,说是出去玩的条件之一,所以霜儿也只有照办。」
剑傲闻言微微颔头,似乎颇为理解,猛然间右手一探,竟是悄没声息地趁隙偷袭!
满拟对方是决计避不过的,那知霜霜右手伸出,往外一挡,然後两手轻翻,几声巴掌,便反过来抓紧剑傲的手腕∶「嘿嘿,想偷袭我,没这般容易!」
她纯粹觉得好玩,然而对剑傲来说,却是另一种震撼。他虽然在拳法擒拿上没有下太大的功夫,但也不致太差,这回除了吃惊她的身手灵活,霜霜的反应之快,力道之大,更令他暗自铭心。
「你挺厉害的。」剑傲望著她,这是衷心的赞叹。
霜霜见夸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是吗?刚刚那个是小擒拿手,是前世人类传下来的「近身搏击」武术之一,还有一套大擒拿手呢,你要不要我演给你┅┅」
话未说完,霜霜的身躯突地一动,如原野上羚羊般猛然抬起头来∶
「怎麽┅┅?」
正惊於霜霜的动作,剑傲警觉心蓦生,原因是远处竟传来兵刃交击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声音的来源是清真寺广场,半晌竟又追加一声叫喊。
霜霜的双眉露出惊色,大叫出声∶「啊!那是小猴哥哥,糟了,语哥哥他们出事了麽?」
剑傲将长剑柱地,也是凝神细听,他对自己的听力虽不满意,毕竟是练武一道,稍有点专才。但他就算听见惨叫,因为距离相隔甚远,中间又夹杂著一堆吸音林木,声音到此处已是模模糊糊,连是不是人都不见得分得出来,心中不禁敬畏起霜霜的听力。
霜霜忧心如焚,纤腕一撑,正想起身离开,像想到什麽似的,她转头凝视剑傲半晌,露出一个极温暖的笑靥∶「你还没有自我介绍,我现在担心哥哥们,不能细听你说话,下次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会再来问你喔!」
尾音尚未灭,轻盈的姑娘轻易攀上树颠,几下踪跃,竟像只燕子一般,倏地赶往夕阳那头。
剑傲静静站著,欣赏她近乎自然,毫无殆滞的身法,宛如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他是首回有这样的慨叹,可以体会洛u鞲成ㄗk入浴时,会有偷去羽衣的欲念,人间美景谁不想留住?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霜霜连点影儿也见不著,他才缓缓回过身来,重新盯著那条夸张的白布。
「我的名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乾枯的五指抚著她打过的结,五指轻柔,剑傲毅然解布而下,然後毫无犹豫地弃置地上∶
「因为,我再不会和你见面,「霜霜」┅┅┅┅」
声音还在,人迹已沓,只留下那一条乾净的白布,在月光下因风而杨。
***
「报告语师兄,左首的湖中森林并没有异状!」
「报告师兄,清真寺周围也没有任何异状!」
「语大师兄,找┅┅找不到霜儿妹子,不知道她跑那儿去了┅┅」
凌语居中傲立在广场上头,脸上的表情不起波澜,指挥若定地听著来自各方师兄弟巡视後的报告。本来发现清真寺的人俱都不见,许多人已然萌生惧念,但见到领头的师兄这般镇定如恒,众人也宛如沸水服了定心丸般,逐渐安下心来。
事实上,凌语心中正乱成一团,有太多的谜在他心头晃荡,为什麽原应主持大事的清真寺这会儿变成空楼?还有,洛u髂暗ㄗㄕU门流耆首,和这次的另一个正主儿「崇洋」?迷团如斯,霜霜却该死又在这种紧要关头失踪,更打乱了他一向稳定的心绪。如果她在自己保护下出了什麽三长两短,那麽他就算学日出人在师尊面前切腹自杀,也不足以谢其罪,而且就算师傅不怪罪他,光是被自己的良心,加上其他兄弟围殴就足以致死了。
心中栗六,忽听周遭的同伴发出惊呼,正想回头一探究竟,一个恭谨的声音已然传进他的耳里。
「久闻风云会在上皇盛名,无由会晤,区区向往不已,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一般门流在初次见面时的客套话,而如果再加上「久闻贵流武学渊源,博大深厚,向慕领教,」那麽十之八九便是在挑衅了,尤其在这种森然夜里,又是不请自来,风云会众人已有不详预感,纷纷提起武器,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月光洒落地面,如一条银瀑在风中倾泻,来者非只一人,而是一整群,而且服饰相若,显然和风云一样是门流道上的人物。
而这队伍中,最醒目莫过於领头的「庞然巨物」了。说他是人并不恰当,因为正常人占不去如此大的体积,几乎遮挡了广场上的月光,若不是那张脸抖动时,横肉尚会随著他挑眉而颤动,风云会众还真要以为那不过是团肉球。
再细看去,彪形大汉的左首兀自立著一个约略十五六岁的少女,穿得倒是规规矩矩,不若同伴的惊人身材,女孩倒是瘦得清朗,衣物的色调只黑白两色,发黑肤白,远看彷如一只大雁,双手挽著一面墓碑似的事物,遮了她半面;眼光茫然平板,眉似弯月,然而表情愁怅凄苦,竟似除了伤心外,没有其他的感情了。
凌语大是愕然∶「诸位是┅┅?」
「风云会凌语,你竟认不出我们是谁吗?」那满脸暴戾的男子踏前一步,怪笑一声,冷然道∶
「还是,动手杀了人,就翻脸不认人了?」
凌语恍然,不自觉放下了防御∶「你们┅┅」
「崇洋流华飞燕,横纲谬呼,在此参见。」站在右首那少女面无表情地发话道,音质冷漠而无机,话音才落,崇洋流一边俱都举起了武具,剑跋弩张的气氛弥漫双方。
「崇洋流」在诺大东土中,除了风云会之外,可说是名列前茅的一大门流,主要活动范围即在上皇的藩国日出。事实上,「崇洋」这名号也是外人强加的,原本的流名应唤作「圣德」,取其发源地日出的历史渊缘。但是由於外人嫌这名目太过迂腐,不熟悉前世历史的人更觉这根本就是自吹自擂,所以才就圣德流的武学特质,另取一个微带讽刺又趣味性强的名字,而原本嗤之以鼻的他们,在约定俗成後也只好屈从流俗了。
「崇洋流」之所以会被冠上「崇洋」二字,其实源於崇洋本身的武学特色。东土对於西方法愿一向不甚了解,但崇洋却是个例外,一方面汲取了西地的法愿奥秘,与东土的「纯武术」巧妙结合,是东西交流频繁下的结晶。
崇洋流的宗师,便是前阵子离奇死亡的兰丸师范,关於这位宗师的来历,几乎无人知悉,只知道十多年前突然在日出门流间掘起,然後创派立宗,从此绵延了数年兴盛,弟子遍布整个东土,恰与本源上皇的风云分庭抗礼。
凌语转头,示意己方人马先放下武具,然後语带恭仅地一揖到底∶「在下是凌语,代理师父风云前来调解纷争,试问那一位是崇洋五十三代代理师范?」
没有人回答,凌语不禁愕然,抬起躬起身子疑惑仰望,好半晌才见那猛汉自队伍中大步踏出,「呸」的一声,口中乱嚼什麽东西,再远远吐到凌语身畔,态度狂傲不羁∶
「被你叫我的名字,算是污辱了我祖宗十八代。」
风云会众听此无礼之言,不由得都露出怒容,就算是彼此有隙,按著门流道义也不该如此无礼。凌语却不愠不火,一摆手压熄了师弟的怒浪,那也正是洛uv傅会指定他为领导的关系之一,凌语的稳重与冷静,似乎与生俱来,常人难以并驾其驱。
闻言再次对崇洋流一躬到底,凌语的语气仍是沉静无波∶
「阁下既是代理师范,凌语斗胆见教一事,我风云与崇洋因一点误会,原与上皇同道约期明日,在清真寺的神圣祭仪上,由清真长老主持,门流朋友见证,好冰释前嫌,」说到此,他眉一凝∶
「却不知现在时候未到,崇洋诸位朋友洛ub此意寻挑衅,意图毁约?」
「呸,什麽毁约不毁约?是你们杀人在先,倒反过来安派我们不是了?报仇还讲什麽约不约的,难道非要等你们准备好,我们再来自投罗网?」大汉的声音隆隆,宛如雷击,吓得众人心脏一突,但言语中的蛮横随即引起公愤,一时风云会那头骂声如潮,却还盖不过谬呼吼叫的尾音。
「谬呼师哥,我们是来和风云会把事情讲清楚的,一打起来,什麽都讲不清楚了,」面无表情的少女突然插口,声音也如她人一般,渺远无根。
谬呼雄躯因怒而剧颤,抖动满身肌肉,逼近少女∶「飞燕,你反我?」
那少女依旧是那副哭丧脸,好似不知恐惧洛u哄A望著谬呼的眼神没半点焦聚∶
「没要反你,我只担心他们生气了,不顾一切冲上来,到时我可不想死。除了我自己的性命,大哥您要作什麽就请便,飞燕不想理你。」
「奶┅┅」莽汉闻言却更加生气,似乎有某种顾忌,不敢对眼前嚣张的少女动手,只好用脚掌重重踏击地面愤,这举动竟引发小规模的地震。崇洋流的人似乎对这样的情境习以为常,一无所动,风云会众却因这一幕彻底哑口无语。
这二人究竟是那来的怪胎啊┅┅?
「大师哥,他们二位会不会是┅┅」立於凌语之侧的弟子附耳上来,尽可能以轻声细语掩示吃惊。
「嗯,我想应该错不了,」凌语稳住颜面神经,虽然对风云会这样正经八百的白道来说,这样的人物确实震撼他神经∶
「横纲谬呼还有华飞燕,这二人统称为崇洋流新一代的鬼才。那个小姑娘该就是华飞燕,传说她总是那副表情,不曾哭过、笑过、愤怒过,没人能让她露出半点情绪。但是医术一流,全崇洋无人能出其右。」
「那个莽汉就是谬呼了?传言他愤怒时可举千斤鼎,餐活牛,力气号称日出第一的相扑师横纲谬呼了,据说他块头大是大,但对待弟子得气度却成反比。」另一人在凌语身後分析,最後一句特地缩拢了声音。
「你划下道儿来罢,凌语!」
当然不知风云会众的震撼,壮汉谬呼持续制造著地震,不耐地朝天大喊,不过这丝毫无法影响一旁我行我素的飞燕∶「杀我老师的帐,深如血海,你想怎麽还?」
似乎该在此交待一下这件事情的始末缘由,「风云会」之所以和「崇洋流」结下梁子,其实过程颇为离奇。先是日出崇洋的师范不晓得那根筋不对,大老远跑去上皇凌风云家里作客。两个人年轻时似乎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老後也是过从甚密,以致於崇洋师范要离开的时候,两个老男人竟难分难舍,在上皇城郊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的肥皂剧,那场哭戏长到双方弟子都不想奉陪,只得各自领命离去,留下两个人孤弟寡兄自行送君千里。
然後过了三天,当崇洋学生发现师范犹未依约至指定处与弟子相会,发觉事有蹊跷,回到风云会要人时,发现的却是师范早已腐烂多时的尸体。
真是个罗生门。总之风云会闻讯也大哭一场,崇洋流知情也大哭一场,武林同道无论识与不识,真与不真,也都眼泪多的撒眼泪,钱多的就送奠仪。崇洋流於是誓言复仇,风云会因为师尊内心愧疚,毕竟伯仁因之而死,而死的又是自己多年的老朋友,怎麽好意思把上门寻仇的学生用武力轰回去?好歹僵持了两个月,双方终於同意在皇禁城宗教耆首麦地加清真寺的调停下,尝试解决这场永无结局的纷争。
凌语深深吸了口气。「谬呼兄,之前我会已一再澄清,崇洋宗师兰丸大师之薨,并非我会所为,我会对於宗师殒逝,也深表惋惜。」才说到这,小侯已在旁边忍俊不住,一步向前,道∶
「说不是我们杀得就不是嘛,你们到底要怎麽样才会相信?不定是你们什麽人把兰丸老师给谋杀了,反来诬赖我们也不一定啊!」凌语大吃一惊,正要喝止,已然不及。
谬呼的眼光忽地冷冷扫来,露出一个自以为缓和的微笑∶「你说什麽?」双目忽地精光大盛,小侯见他眼光,心中害怕,但仍是咽不下这口气,挺起胸膛道∶
「我说啊,不定就是你把兰丸老师杀了,却来┅┅」
话才至此,只觉胸前一阵劲风迎面而来,谬呼一只既粗大又有力的手,竟向小侯的颈部毫不留情的一掌抓来!
凌语一个转身,刚要阻止,但因距离太近,已然不及,小侯被谬呼由颈部抓起,倏忽退到三尺之外。崇洋在纯武术上的功夫,比起专事於东土神秘武学的风云会而言,虽然是略逊一筹,然而施展起来仍是不可小觑。
「谬呼师哥!」
「小侯!」
这一下变故迭起,双方均是措手不及,不由得同声叫了出来。小侯先是惨叫一声,然後就被那手臂捏得气窒,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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