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著话音的陨落,加百列部份的翅翼忽地化作滴滴水珠,如同雨露熄灭燹火,八岐微薄的力量再也支持不住其幻像的形体,在蓝色羽翼的包裹融化之下,归於无形。
同时间,五名巫女颓然倒地,显然体力与术力都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呈现晕迷的状态,莱翼以圣杖支撑地面,属於翼人族的翅翼覆盖住他全身,包合著他颤抖的身躯,扶在地面不住重咳,加百列的身形也随著他用罄的术力自然淡化於空气。
「你们还好吗┅┅?」
勉强抬起一只眼,莱翼极度关心情况必然比他更糟的巫女们安危,强用杖撑起身体,但是双手一软,竟又跌了回去,在法愿学的条文中不止一次的警告施术者绝不能轻易的用罄自己的术力,正如东方纯武术的学家也从不在必要的时刻使出他的全力一样,一但术力用到尽头,如水之满瓶,再也无法发出声响。
莱翼不禁无奈,全身空荡荡的感觉真不好受,好像骨头被人给打散了似的,软绵绵的像只水母,法愿学成绩如此优越的他竟然会犯此错误,果然实战和理论永远都是有一段差距的。
忽地,莱翼面前又亮起了五芒星的阵案,视觉一惊,迷蒙的眼不禁为那强光而微微眯上。难道又有攻击?他心头一紧。
然而答案立即揭晓,五芒星阵的中央竟浮现出人影,逐渐的清晰。
莱翼睁大眼睛,用他稍微近视的眼睛去凝视阵法中的人群。只见居中的一人仍是穿著巫女服装,那明显的较鸟居守护的这五个人要精致得多,红色的穗带穿过领子的花纹缝边,手上还倒提著一把日出形式的躯邪剑。身後恭仅低头的站著两排人,一般的巫女服释,领头两名双手各捧了一道白色红绳的精致卷轴,阵仗和气派都是异常之大。
此人一出现,现场气氛立刻庄严肃穆起来,仅管居中的巫女大约只有适才那年迈巫女一半还不到的年岁,但是整个人的气度,风骨,无不给莱翼一种异於常轨的震憾。
纵使全身的疼痛,莱翼还是很快的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期待惊讶的神色,现在这样时刻出现在此处的,难道他就是自己朝夕想见到的,日出永远的预言家星读市子?
「阁下是┅┅」他得靠著长杖,才能勉强的站起身来,话也说不清楚。那知还不等他完全站起来,在那庄严巫女背後宛如侍女般的一人立刻抢上前来,恭仅而慎重的扶住了莱翼的肩头,将他托立起来。
同时间,在莱翼还没从自己竟然被女孩子扶住的震惊中醒过来时,前方所有穿著巫女服的巫女,包括那居中的人在内,已全数用日出的大礼蹲跪成一排。
「这,这个┅┅」心中惊慌,莱翼更加不知所措,结巴的程度在对方开口之时,只来得及反覆说出这几个字。
「仅代表日出伊耶那崎神社全体,谢此无礼之罪,」
发话的是适才居中那名巫女,大约二十来岁出头,长得极为姣好,一脸精灵能干之色,脸上的神情虽凝重却不惊慌,「星读市子大人原意只是指示让您在鸟居前稍候,但没想到竟生此冲突,冒犯教宗大人之处,请原恕则个。」语毕,竟将双膝跪坐,双手按地,深深的合下头去,那是日出最恭仅正式的大礼了。
莱翼终於恢复了反应,对方称呼他为教宗,那对他的真实身份是再清楚不过,心中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紧张松懈下来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吐气轻问适才讲不明白的话,「请问阁下是┅┅」
坐跪行礼的领头巫女此时不禁一笑,但还不敢笑得太放肆,只是偷偷瞄了仍然茫然失措的莱翼一眼,虽然极力掩示,仍掩不住天性里那种古怪精灵。
「承蒙教宗问话。邪马台静流,仆乃伊耶那崎第七十六代主持巫女。翼人族之导引祭司,耶宗六百一十五代教宗,以弗所家族继任之王,莱翼以弗所大人,欢迎您驾临敝社。」此句一落,那自称静流的巫女又深深的低下头行礼,後面两排巫女同时跟著照作,好像事先就排练好的一样,刹是壮观,面对这样大的阵仗,莱翼又开始紧张起来。
「这┅┅啊,不,不是的,我还没有完成承继仪式,现在正在做承继前「修业」中┅┅」得知对方并非自己一直想见的星占大师,莱翼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镇定一点,不著痕迹的向前一踏摆脱巫女的托扶,连忙朝地上静流也鞠了一个五十度的大躬,虽然内心努力的告诉自己应该要维持应有的庄重,但是不习惯就是不习惯,不禁神色有点发窘。
静流微微一笑,似乎对莱翼的表现颇感意外,但是那意外是十分喜悦正面的。显然她之前对於「耶宗教宗」的印象是极为严肃而无趣的,与她的性子大大不相合,但是莱翼的形像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如此的年轻,俊秀,可爱和老实,静流终於忍不住的淡笑出声。
「对,对不起。嗯咳,教宗大人,总之这一切都是起自误会,伊耶那岐神社系日出国家重镇,祭神之檀,为防闲杂人等破坏历代祖宗之威仪,所以一向是限制外人进入,虽然市子大人早知教宗大人要来┅┅」
「啊,那位┅┅「星占」大师要见我吗?」对方提到他所最在意的一件事,一时间莱翼忽忘了他从小修习的礼貌,竟脱口问了出来,才讲完话,立刻感受到不对劲,下意识的用单手掩口∶
「对,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的话┅┅」
静流压抑住自己想哈哈大笑的冲动,真是太可爱了。但脑袋里还在背之前准备的讲稿,背了那麽久,起码要讲掉一半才行,否则太不值得了,
「是的,他三天前便告知了我们教宗大人要前来的消息,目前已在星仪室中静待殿下的前往了,但是┅┅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静流迎接来迟,才使大人遭此侮辱,实在万分抱歉。」讲到发生「小小的意外」时,静流的表情明显心虚,但她立刻以官样的微笑将他掩示掉。
打死都不能说自己是为了看好戏,才在神社里躲到两边人马厮杀完才下来谢罪的,对吧?
「没,没有关系,我不在意┅┅倒是┅┅啊,」莱翼忽地想起了还倒在一旁的五位巫女,连忙撑起身子来,「那五位┅┅没事吗?用了这样大的术法,恐怕有生命危险,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可否请邪马台大人埙uㄐK┅」
「那里,不敢当,」静流连忙鞠下躬去,暗暗伸了伸舌头,这位「教宗大人」的随和真是世所罕见,就是路上的一个摊贩都没有他这麽自贬身价,「五位别当冒犯大人,滥用神道术法,实属不该,但是出於对於敝社的忠心,请教宗大人务必原谅,至於救治,那当然要的┅┅」静流说到此,突地顿了住话声,半晌偷眼瞧向莱翼,声音中恭仅掩不住其本质上的促狭:
「那个┅┅救人的话,跪著不太方便,是不是┅┅」
「啊,请快起来,对不起,我没注意到┅┅」莱翼慌忙的再鞠一次躬,找不到更佳的词汇来表达,他只好用双手去扶起静流,「这件事情我也有错,我也应该道歉,我不该动手的,如此伤害贵社成员,真的很抱歉。」
被和他差不多高,年纪还比他小的莱翼扶著,静流露出恭仅到夸张的一笑,在他面前又蹲著福了一福。「多谢大人原谅,教宗大人的度量,如早明彦命之深广。」望了望莱翼的身子,突然以手掩口,惊呼道:「啊,大人也受了伤吗?」
莱翼一呆,才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还在隐隐作痛,身前几个被术力打重的印子,将他原本乾净整齐的衣服弄得破破烂烂的,也难怪静流要作此疑问了。
「没,没有关系┅┅」连忙摇手,莱翼後退将衣襟拉正,脸上泛红:「我其实不要紧,那几位大人们用尽了自己的体力和术力,危险的很,还是┅┅」
「那儿的话,让远道而来的客人受伤,是最不应该的事情,请让仆来为大人疗伤罢,」静流必需要很小心自己的用词,才不至於流露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对莱翼伤势之关心,用那诚恳的大眼睛凝望莱翼。
「不,不用了┅┅其实我自己┅┅」职业是祭司,疗伤法愿是最拿手不过,莱翼自己本身就有一套自愈的机制,就算完全不去理他,不出一时半刻也会自己痊愈,实在用不著这麽大惊小怪。
那知静流闻言却整个脸色一暗,低下头来,开始玩自己巫女服的裙摆:「大人果然不肯原谅静流晚迎之罪,静流如此罪孽深重,难以自辞,」说罢忽地举高右手的驱邪刀,竟是朝自己腹部猛地划去:「仆愿切腹以谢晚古之罪!只希望静流死去之後,教宗大人能够原谅,愿大御神护您┅┅」
「等,等一下!」已经被对方的行为吓傻住,莱翼百忙之下不及细想,伸手抓住了静流拿驱邪刀的纤纤细手,「你┅┅我┅┅这┅┅」
皇语字汇又零零散散起来,正代表著他内心的情绪。
静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边垂首边以一种极度悲哀,彷佛世界末日已来的语气,在莱翼耳边开始轻喃。「那麽┅┅教宗大人愿意接受仆的治疗?」
莱翼已经被吓得没有反应能力了,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眼前的主持巫女立时打消自杀念头,眼神就像是世界要在明天重生,满面笑容的放下驱邪刀。忽地阖眼,向外面吸了口气,然後俯身朝莱翼眉心一吻。
特殊波纹的术力从身上荡开,莱翼感受到从眉心传到心口的一阵暖意,霎时原本枯竭的术力,疼痛的身躯,竟都在这股波动的流窜下,得到了某种程度的抚慰,虽然不至於马上痊愈,但是痛苦已经不再有了。
但是┅┅刚刚静流到底对他做了什麽,由於脑袋一直呈现十分空白的状态,莱翼双眼还是茫然著,想不起来。
「巫女在神社里的工作,除了替一般的日出民众在出生,结婚,死亡时举行祈祭,以及定期祭神,禊,演奏神乐外,还有单纯的给予人祝福的力量。」静流笑眯眯的鞠躬著,把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藉由鞠躬藏到地面上方∶
「静流的道行微薄,祝福的效力不大,希望能对大人有所帮助。」
莱翼慢慢的回过身来,只觉得自己的脸烫的像火烧,愣然点了点头。静流是太谦虚了点,能够以传达术力的方式替另一个生命体疗伤,治愈性施术能力一定也要有相当的水准才行,否则光是替自己疗伤就会很吃力。
只不过是不是一定得以这种形式呢?静流快乐的在莱翼开口再说话之前直起身来,已经自顾自的缓步走到那五个已然倒成一片的巫女身侧,完全不给莱翼讨回公道的机会。
「苏生式┅┅」
年轻的巫女表情冷静下来,举起了身边一直垂下的神道驱邪剑,双手捧高,举向空中,形状美好的唇瓣微启,一串古瀛语咒文自静流口中发出,淡淡如闪电般的事物在那驱邪剑上缠绕,突地她双手握紧剑柄,低喝一声,朝大地的深处慎重没入,闪电般的光芒逸入其中,在周围五位巫女躺伏著的土地上泛起一片白光。
就这麽一个动作,过的一会,五位巫女已经陆陆续续清醒了过来,好像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情,茫然的望向前方,直到看见了静流手持驱邪剑威风凛凛的身影,连忙如刚才静流初见莱翼时一样,跪坐著扶下身去。
莱翼不禁大为叹服,其中之一是为了此女的术力,如此年轻成为主持,果然有过人之处,竟然只凭一招借用术力就恢复了五个人的体力,而那威仪和体态,叫人望风而景从的感受,更不是任何人可以学就做得来的。
自己刚才到底被静流做了什麽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静流在其他巫女前的神色,已全不似在莱翼面前那个样子,充满威仪的严厉感,如霜雪般洁白的脸用更冷的表情轻喝。
「你们到底在干什麽,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什麽地方?妍君?」
莱翼微微一惊,只因静流在最後叫名字那声音已经换成另外一种方式。对法愿知之甚深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大陆上的公式法愿,「传音」,静流将此术法发扬光大,同时以正常的声音与传音发出,但是为什麽不直接用讲的,竟要用上这种术法?
那五位巫女始终只是伏著,毫无发话。只那最年迈的巫女似乎摸索著到了静流面前,低头颤声。「主持大人,只是有人擅闯鸟居┅┅」
「他是从神都「耶和华」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耶宗的教宗,以弗所大人,请问你们把他当成了什麽啊?八岐妖怪吗?」冰冷依旧,静流的转变让莱翼差点冰著。
年迈的巫女像是被这个消息给吓到,呆了好半晌,才连忙又伏下了脸去,此时已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身子微微颤抖著。
「好了啦,妍君。」静流叹了口气,恢复了正常的声音,「以弗所大人不计较这些的,也算是你们运气不错,他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是罢,教宗大人,」她转过身,莱翼本怕她冷凝的表情,但是她的眼才刚刚一接触莱翼的视线,脸上又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以弗所大人,我无意为敝社无礼的行为辩解,不过如果能止息冒犯您的一点不敬之罪,仆还是将事实呈献给您,以对这件事情尽上些微的弥补之意,」
莱翼不明所以,露出了疑惑的脸色。
朝他微微一蹲,静流又再深深致敬了一次,随即纤白的手挥向那群跪坐一旁,恭敬垂首著的五位巫女∶「她们几位都是「听障者」,意即无法正常的接受外来的声音,其中更有两位视力不佳,近於盲人者,所以大人之言,她们才会无法了解,除了妍君之外,其他人连讲话都没有办法,所以只能由她来公告敝社之规,而无法与您对谈。」
莱翼恍然大悟,脸上充满愧疚的神情,脸上又泛起红晕,望了那五位巫女一眼。
他听说过这样的传闻,在世道不好或战乱凭仍的时候,一般人寻求一个温饱都是非常困难,在日出这样的国家,女子地位并不高昂,一但身体有了什麽残缺,在这样的世道中更是无法独立生存。结了婚那倒也罢,但是未婚又残疾的女子,几乎是完全无依无靠的。神社的巫女就提供了这样的女孩一个生存的希望,巫女必需是完全的处子,将自己残缺的生命终生奉献给日出的神只。
「对不起┅┅」莱翼大为歉疚,朝那五名巫女深深的一鞠躬,搅得她们不知所措,也跟著行起礼来,莱翼连忙跟著跪坐地上,握住那最年长,手上兀自拿著驱邪切麻的那位巫女枯燥黄手,抬头凝望著她的眼,想道歉又不知道该做什麽。半晌莱翼白晰修长的五指与她紧紧交缠,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胸口,将一个手中冰冷的十字架悄悄塞入她的手中∶
「耶宗的经典故事里面,我主具有使「瞎子看见,瘸子行走,长大疯的洁净,聋子听见,死人复活,穷人有福音。」的能力,不管是谁,只要信念忠於他,他就能使他得到恩宠,但是我┅┅却没有那样的能耐,对不起。」
真心诚意的在道歉著,莱翼的表情显得很落寞,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如果自己能够拥有力量去拯救旁人,那他是多麽渴望自己能充满著力量。
静流悄悄在他身後跪坐下来,将莱翼的话用传音再向妍君等人诉说一遍。登时那五人大受感动,一个个就地又跪伏下去,莱翼感觉,他的手指已经被那年迈的巫女给濡湿了。
「既然此间的事情已然解决,」感情显然没有莱翼这样单纯,静流只是洒然笑著转身,引导莱翼走到队伍最前端,任由那五个巫女伏在地上,「那麽,教宗大人,星读大人正在等您,如果不麻烦,请随静流来。」
「那,那个,有关於换印的事┅┅」莱翼尽量收起自己的慌张,表现出符合自己身份的庄重模样,仍不免回头朝那五位巫女看了一眼,随即想到他此行的最大使命。
「市子大人都替您安排好了,一切听凭大人的吩咐,」静流侧头掩住脸上的笑容,天下除了莱翼之外,大概很少人不会发现这位巫女是异类,他委实迟钝得紧。不过就是因为迟钝,才有乐趣存在嘛,她这麽「安慰」著自己。
「是,是的。」没有读心术又不是什麽心占,莱翼对於自己可能有的小小危险毫无察觉。
「既然这样,请跟我来。」微笑著又福了个礼,静流手不著痕迹的朝後一挥,她的气质自有一股号令群人的力量,纤细的手抵向鸟居长年的禁制,玉串竟不比她的手臂洁白,
「尊贵的伊耶那崎,今日为客而开罢,侍奉者在此俯首允请――」
随著静流充满磁性的语音,原先的术力波纹在空中荡开一个椭圆形,如涟漪般的渐次扩大∶
「禁制除止。」
荡开极大的涟漪随即在两人眼前消失无形,封印著鸟居宫门的禁制术力已豁然解清,留下兀自在风中飘扬的一条条玉串和丝麻。静流轻易的拆开上面的形式禁制,将它抛给後面的巫女,再朝已然目瞪口呆,呆然仰望的莱翼轻笑鞠躬,
「再次欢迎您驾临伊耶那崎,教宗大人。」
―道远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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