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看小昱是认真的,他倒犹豫起来了,他是很想带小昱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可是自己有任务在身,带个娇生惯养的地球小孩儿在身边确实是一种负担,然而和他分开却又舍不得。怎么办?阿兰半晌没说话。
也许小昱说的是真心的,也许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是不能操之过急的。
可没想到,不久以后发生的一件事,却使得他们不得不踏上了流浪之旅。
在阿兰来到的第十四个晚上,小昱的爸爸结束了和那些纠缠不清的词曲作者的又一轮谈判(对这种小事,他也总是亲自过问,以免有人浑水摸鱼),回到了家里,顺便也来看一看久违了的儿子。
小昱全然不知道爸爸回来的消息,因为爸爸向来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来不和家里打招呼,尤其是对他这个“中国儿子”。不过这次稍有不同,今天亚当斯心情不错,再加上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儿子了,他想给儿子一个惊喜,因此一回到家就拿着从挪威带回来的礼物——这是他惯于用来骗取儿子感情的小伎俩——径直朝儿子的住处走去。
亚当斯不知道一种怎样的惊喜将会降临到他的身上,而小昱也不晓得将会有怎样的一个厄运等待着他。
亚当斯走到儿子的卧室门外。
他一下子僵在了那里----卧室里竟然传来天籁一般的钢琴声,以亚当斯四十年的阅历,唱片公司老板的身份,也从来没有有幸聆听过如此动人的音乐,旋律优美,感情丰沛,技巧纯熟,几乎毫无瑕疵——小昱正和阿兰专心地学习着喉咙发音的基本知识,因为不熟,所以只能辅以钢琴,但就是这种水平,已经叫亚当斯如闻仙乐般诧异不已了。多么曼妙的音乐呀,简直出神入化,无与伦比!这奇妙的琴声是谁演奏的,难道是自己喜欢闲时“弄弄钢琴”的儿子?
他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非要看个究竟不可,未至曲子终了,他便一下子推门进去,果然是儿子!
他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才好。他所能做的只是像块木头一样愣在那里。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夸张地用娴熟的汉语大声说:“我回来了----宝贝儿,你弹得真是太棒了!”和儿子说话,他从来都用汉语,刻意营造一种体贴儿子的“好爸爸”形象。另外,他喜欢说这种复杂语言时那种自鸣得意的感觉。
小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个鬼子老爸,回来怎么也不让仆人通报一声,就这么直直地闯进来,阿兰差一点就被他发现了!幸亏小王子反应快,迅速隐身了。可是,自己和他的对话是不是全让爸爸听去了?如果真是那样,可大事不妙!
亚当斯可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欣喜若狂的他已经什么都忘记了,眼里只有这个天才的儿子。他大踏步走到小昱的跟前,一下子就把他从琴凳上高高地抱起来,狠狠地亲着他柔嫩的脸蛋儿,一边亲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的好儿子,真棒!”
小昱的嫩脸蛋被他尖硬的胡子扎得好痛,忍不住哇哇叫了起来。亚当斯这才意犹未尽地把他放下,两眼放光地宣布了一个自以为十分英明的决定:“我的宝贝儿,我的天才,我要为你在维也纳的金色大厅举行一场专场音乐会,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你的天才!”
小昱差点当场晕厥。
亚当斯向来刚愎自用,雷厉风行。因此,尽管小昱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也没敢在脸上显露出来----显露出来也没用,他会假装没看出来。
他开始紧锣密鼓地为儿子筹划起这场音乐会。这场音乐会将是他们公司今年的大手笔之一,他要把这场音乐会弄成有史以来人们有幸聆听的最高雅,最辉煌的音乐盛会。因此不能出半点纰漏,所有的事他都亲自布置,包括记者招待会这样的“小事”----他预料到记者肯定会如潮水般涌来。
晚上,亚当斯甚至会从梦中笑醒。他自负地以为他了解了儿子的天才,他知道即使儿子只显露他全部水平的十分之一,全世界的音乐界也会发生一场地震,甚至会引起一场盛况空前的音乐革命!到那时,大把大把的钱就会如亚马逊河的水一般流入自己在瑞士银行的帐户,挡都挡不住。
被这种思想装满了头脑,他就无暇再去关心儿子的感受了。他根本没想到儿子这十几天天天像在服刑。每天像个木偶一样被人摆布来摆布去不说,最可怕的是,始终处于目光之下,再也没有办法和阿兰见面,这种日子真是度日如年!
该怎么样摆脱这种无休止的无聊生活呢?小昱绞尽脑汁,却一筹莫展。
虽然他在音乐方面有高不可攀的天才,但在这些小事情方面,有时却显得很弱智,这大概是天才的通病吧。
可是,有阿兰呢,亲爱的小王子当然不会让他一个人受苦的。
“小昱,我认真考虑了你说过的话了,我决定带你逃走!”这天夜里,当小昱好不容易才上chuang喘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一丝细小而清澈的声音流入了自己的耳朵。
“阿兰!”小昱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急切地小声叫道,“是你在那儿吗?”
“嘘,别叫,我就在你身边。我打听清楚了,你的父亲明天晚上八点的时候要请歌剧院的总负责吃饭,到时候,他肯定会带上你,让我们和他们玩一个游戏----你准备好走了吗?”
“当然,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快带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弟弟,去学习大自然的音乐----我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小昱热切地说,激动得面孔发光。
“别着急,我不是说了吗,你还要耐心等待一天,明晚你就安心赴宴吧,到时候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叫他们大吃一惊。”阿兰咬着小昱的耳朵把计划告诉他。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小昱跃跃欲试,但又有些担心。
“相信我。”阿兰眨眨眼睛。
银烛台,晚礼服,肥鹅肝,鱼子酱;衣香鬓影,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所谓“上层社会”的奢华尽收眼底。然而这样的场面却让小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难受。他像个机器人一样被拖进宴会厅,被介绍给那个年迈的剧院总负责和他鸡皮鹤发故作矜持的太太以及一切尊贵的不尊贵的鄙俗的不鄙俗的来宾,恶心地听着礼貌性的掌声和虚伪的恭维,难受得觉得自己都不属于自己了。
宴会终于正式开始。小昱心事重重地看着那不断堆砌上来的山珍海味,在众人的“热情”招呼下毫无胃口地扒拉着,感觉味同嚼蜡。他不停地在心里祈祷着:“上帝啊,但愿阿兰那里不要出什么问题才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那可爱的老负责终于站了起来,大声宣布:“让我们杰出的小天才一显身手如何?”立刻,掌声雷动,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子集中在这个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孩儿身上。
小昱早等待这一刻了,但是他还必须表现他的优雅的风度,矜持而礼貌地谢绝,然后众人再邀请,他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走到钢琴旁——恰在此时,奇迹出现了,正当小昱无奈地举起手,修长的手指还未碰到琴键的刹那,他的整个人“刷”得一下从台上消失了!
全场震惊,尖叫声响成一片。女士们相继晕倒,一团混乱。
夜空中,一个物体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天际。那正是阿兰的水晶鞋飞船,他们舒适地坐在里面,顺利地逃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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