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2）

禤阴殿努力地把听觉的焦点聚在两人身上，但由于他们都刻意地压低声音，他实在无法听出对话的内容，只能很偶尔地捕捉到“泄漏”、“法师”、“灾难”这样的高频率词语，而头脑略为简单的他实在是无法将这些零碎的词拼凑成任何的句子。但他并不打算放弃，仍只是专注地听着，并小心地向前迈出了几步。

突然，一种轻微的不合谐的节奏渐渐响起，禤阴殿皱了皱眉，认出了那是宪兵队在急行军时所发出的特有节奏。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塞普路斯，后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显然，他也听到了同样的声音——有一大队的宪兵正迈着步子涌上楼梯，而宾馆外，则围着更多的一群。

整个大厅突然间陷入一种沉寂，快节奏的脚步声每个人心头回响着。法师们停止了讨论，将目光引向大门的方向。声音越来越近，那节奏也越来越强，室内那已昏暗的蜡烛则竟因此而晃动，高个子法师的身影随着烛光的晃动而摇曳不定，禤阴殿发现他在颤抖，那是因为愤怒而造成的，而在大门被野蛮地撞开的一刹那，战士发现他的脸已涨得通红。

大批全副武装的宪兵从开启的大门涌入，警戒地手执双手巨剑把在大厅里的所有人包围了起来，这种象征着力量的长剑正好与他们被赋予的权力相称，但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了他们的灵活性，那也就如同他们的思维一样固执。

这样的举动在法师们中间引起一股骚动，大伙都不安都盯着高个子法师，他举高双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并且慢慢地向门口移动，塞普路斯则竟然跟在他身后往前行。

随着最后一名宪兵的涌入，一个身材高大的战士迈着步子走了进来，他比身高达两米的禤阴殿还要高上一米，以至于他在经过高大的正门时也不得不略低下头才得以进来，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视。

禤阴殿略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来人，独特而华丽的装束显示了他身份的高贵，他没戴头盔，但那一头浓密的黑色短发却完好地保护着他的头部，用最复杂的编法和最细致的手工编织起来的锁子甲或许比金刚盾还要来得坚固，而闪着银光的高统靴也在炫耀着自己的韧性，背上的双手巨剑则甚至足有其他人的两倍长而且更宽些，锃亮而锋利的剑尖已几乎垂到地上，但这样的庞然大物负在他宽大的身躯上却如全然不存在一般。他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扬起的眉锋、冷峻的眼神、直挺的鼻子加上红润的嘴唇构成了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这样无暇的美让禤阴殿觉得那更像是一个从天国派下来送他们入地狱的使者，而不是一个来随时可能取走他们性命的宪兵队队长。

“晚宴快乐，我高贵的法师们！”他的话语里满带着讽刺，但禤阴殿在他扫视四周时与他的眼神的交碰中仍然看见了一丝诧异，很显然，他对法师们秘密的会议中会容许一个战士的存在感到谅奇，但他很便把目光投向了正朝他走来的塞普路斯和高个子法师两个人。

“我想清你解释一下你这样的行为！赛兰将军，是谁允许你私自带着赫因加鲁王国的整个宪兵大队进行这样的行动的？”高个子法师的脸涨得通红，说话的语气也显得颤抖。

“私自？哦，不，亲爱的艾尔克，我想你确实是老糊涂了。”赛兰扬起高傲的脸孔低下眼看着这个足足矮了自己半米的老头说，“在这个世界，赫因加鲁宪兵队队长只听令于赫因加鲁王国的国王！您不懂吗？亲爱的艾尔克！是高贵的特兰德陛下的命令！你们被捕了。”他接着又把微笑的程度更扩大了些，这令禤阴殿感到极不自在。

像其他许多战士一样，赛兰自小便对在他看来“总是躲在暗处伤人”的法术充满敌意，他始终坚持认为魔法“只是骗小孩子的把戏”，而即便在与神圣德尔塔尼亚帝国的交战中，赫因加鲁强大的魔法阵营对于战争的贡献要远胜过于拿刀枪棍棒的士兵，未经历过前线战争的他仍然执着于对力量与剑术的追求，对法术仍然一如既往地蔑视，而在大臣与国王那里，他们虽然在全国给法术的教育与研究创造了最为优良的环境，但对法师掌管权力却始终敏感，甚至连贵族中研习法术的人也几乎都得不到重用，而平民法师中任何企图扩张势力的人也从来没有一个得以保全的，像塞普路斯便是一个例子，而最近这个名单中又增加了艾尔克，他几乎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遭到了同样的惩罚。而同样的灾难，在赫因加鲁总是在重复着。究其原因，传说是因为特兰德陛下本人因先天原因，即使对法术的基本理论也未能理解，而他本人却认识到了法术攻击在战争中所能起的重要作用，在众多高阶法师的支持下他便在国民中大力推广法术的影响，从而使得赫因加鲁在短短的四十年内便得以从一个刀剑林立的国家转变为一个充满智者与哲人的魔法王国。然而不幸的是，所有参与到这项改革中的魔法师，在希冀得到相应的权力赐予时纷纷落马，因为国王陛下实在无法容忍一大群脑子里满是学术理论的高傲的法师站在殿中口服心不服地执行着他的命令并在暗地里嘲笑着他的对法术方面的缺陷，也正因为心中的某种不满，特兰德决定放缓已实施了长达四十年的教改，并思考着在他归天前完全停止改革的步伐并转而开始大力倡导刀剑的教学，这在一个国王的一生来看着实是极为矛盾的，但特兰德却认为自己的政策给赫因加鲁带来了空前的繁荣，他不仅带来了智慧也将带来力量，而历史也证明了这点，自特兰雪继承他父亲的权力以后，赫因加鲁便开始了向衰败的滑落，此后话。

因此，即便这个国家以魔法王国自居，即使法师们在民间树立了极高的威望，但法师与魔法却从未能参与到国家的统治中，当然，在战争中除外。

“是特兰德吗？他怎么能……”高个子法师满脸的惊奇。

“请你尊称国王为特兰德陛下！艾尔克先生。”塞兰不悦地说。

“我曾听说过关于最近宪兵队抓捕了许多法师的传闻，我本不相信，但现在似乎我们正遭受着同样的灾难！”塞普路斯接过了话题，他的脸上毫无表情，神情显得极为木讷。

“是的，一切都不得不感谢你们那个邪恶的同伴，哦，不，或许他便躲在你们中间呢！”说完，宪兵队队长睁着他浅蓝色的眼睛在房间里扫视着，不时自感很有趣地把目光在几个人身上停留并欣赏着他们刻着恐惧的表情，然后，他的视线扫到了那边的那个阴暗角落，他本只想作短暂的停留，但其后却不得不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一直盯在那里。

禤阴殿无法得知塞兰望见了什么，因为当他徇着他的目光望向那个角落时，他只看见一片黑暗。周围的法师们再次骚动起来，低语声不停地在大厅里回荡着，宪兵们则全部换上了紧张的表情并握紧了手中的巨剑，有的环望着四周的人群，有的凝视着长官的脸，有的则莫名斯妙地望向那黑暗的角落。

时间仿佛停留在那一刻，空气也凝固了，所有的东西都化成了雕像，直到……

“天啊！那是什么？”赛兰的失声尖叫打破了沉寂，他的脸上渗满了汗，并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英俊的脸上蔓延着恐惧，十几个最强壮的战士马上站到了自己的长官面前，面对着他们所未知的足以震慑到这个英勇的战士的恐怖事物，当然，很明显的，他们并未从那个阴暗的角落看到点什么，但赛兰眼中的恐惧似乎并未消失，这几乎使得他想放弃长官的威严并且立刻转身逃跑，不过，理智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而站在一旁的艾尔克和赛普路斯则不安地对视着，也许有什么即将发生了。

禤阴殿无法预料到赛兰看到了什么，但绝对不会只是一双眼睛。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望那片黑暗，又望了望赛兰的脸，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游移到了佩剑的柄上，剑微微出鞘，眼角的余光觉察到了剑身的反光，他低下头，从透亮的剑身上，禤阴殿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你的心在颤抖吗？赛兰，高贵的战士！”一个鬼魅般的声音从每一个人的心底缓缓升起，声音很苍老但却充满了力量，不是用拳头表现的那种力量，而是，一种能够控制人类心灵的魔力。

禤阴殿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这是他五年来首次在这里听到这个人的话语。

一张脸缓缓地在黑暗中映射出来，罩在头上的兜帽被退开了，禤阴殿看到了一张东方人的脸孔，不，准备点说，是一张东西方不同人种的混血儿的脸孔，那张脸上布满了苍桑与无奈，也同时透露出了一种无法言喻的野心，这至少能从他那略显贪婪的双眼中看出。那双眼睛散放着野心的光芒，圆睁的瞳孔像一个黑洞般要吞没一切，布满血丝的眼球让它显得狰狞。

紧接着，法师换用了另一种让每个人心口都感到略为舒适些的语调，“你的宪兵们看起来并不怎么友好！”他嘶哑着沙哑的声音，并把目光在摆在他面前的十几个蠢蠢欲动的战士游移着，这样的注视让他们感到脚软，但没有人会让开，荣誉于他们是永远重于生命的。

“你们让开！”赛兰喝退了他们，用愤怒的眼神瞪着眼前的人，“你胆敢……”他的话语又突然地停下了，接着便只是注视着他，毕竟，一个堂堂的宪兵队队长竟然会被一个法师吓到发出尖叫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赛兰只好硬生生地把那句话给掐断了。

“獠焕阁下！”塞普路斯走上前去微微点了下头向他致意，艾尔克也走上前去，双方都很有礼貌地互相地问了好，然后三人便在那以旁人无法分辨的细语悄悄交谈着。

“好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禤阴殿的嘴角微微地扬起，耳朵准备无误地接听着那边传来的谈话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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