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问:“既有人建造,为何上不去?”
老汉乐呵呵道:“神仙造的呀,你没听说过吗?那上面是西天呀,人怎么上得去?就算你能飞得上去,你能用脚在这山峰上走出路来么?——再说,上去干啥?”
行者只是淡淡一笑。
努力寻向可上去的道路往上登,先是放下了白马,然后要用手帮忙攀爬,或有从蒺,或有奇石险涧,但比较一路上来的千山万水也不在话下。到了一处大概是山下泉流的上游,一道活水,滚浪飞流,水上横着一根独木桥,竟又看见了先头见到过的大人的小孩子,行者欢喜地笑道:“好个勇敢的小孩。”那小孩三尺有余身高,稳当当蹬蹬跑过独木桥去,无畏脚下百余尺急促流水,行者等人便也过去,三藏小心紧张,手心有汗,摇摇晃晃走过四分之三处,脚底一滑,往下坠去!行者一见大惊,风驰电掣地掠过去抄住三藏一角袈裟,往上一提,放开袈裟抓住三藏的手腕一口气提了上来,袈裟却从三藏上身松开飘了下去,落水飘走,三藏来到对面,只见上流头泱下来一个裹着袈裟的死尸,经过时看见死尸的面目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往下掉去。
再一直设法向上,直到隐隐钟馨悠扬。四人心中一喜,再走就拨云见日,霞光霭霭,彩雾纷纷,有琼草松篁、鸾凤鹤鹿,东一行、西一行,都是蕊宫珠阙、宝阁珍楼,浮屠塔安详地耸入云霄,遍地青莲花、红莲花、黛花开。过山门,四大金刚出来迎接:“圣僧来了?”
进宝殿,果然见到了佛。
“这里就是西天尽头?”
怎么都觉得不对。见到佛,又觉得觉得不对不好。况且不正是来取经的么?佛传了三十五部经一万五千一百零五卷中五千零四十八卷,有云雾一样多的五百罗汉、三千揭谛、四金刚、八菩萨、比丘尼、优婆塞、无数圣僧、道者在空气里游走。
“然后呢?回到山下去?回到我们一路上走过来的这个世界里去?”
好吧,我们回去。
8
一直走,又来到了通天河西岸。三藏道:“嗯,我记得的,东岸是陈家庄,西岸四无人烟。”人的记忆就只有这么点儿,看到一个地方、一件东西、一个人的那一秒钟,二十四祯画面映入他的眼帘,他用来记住它的那几秒钟里世界上又同时消失和出现上千个地方、数以亿计的东西、诞生了四十位新生儿、死去三十个人,你一直在走一直在看,你怎么分辨要记住的,怎么记住要不忘记的?当那个人又出现在你面前,当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秒钟,你同样也只有一次机会萍凭借那二十四祯画面来辨认,——你再回头看那个背影。即使给你三次机会。
三藏他们来到水边,忽听到有人叫道:“三藏法师,这里来!”原来是那只曾把他们从东岸渡到西岸来的大白鼋,从水里破浪出来。
行者道:“鼋,你要渡我们过去先上岸来好不好?”
白鼋爬上岸来,四人一马上了白鼋的背,就像来时那样回去。想想已经走过了那么多的路,好像又不曾走过一样。觉得在做一场梦,总有点惴惴,生怕一觉醒来,像白鼋能够轻而易举地一耸身子,就把他们都颠覆到水里去,可为什么怕呢?没有被火烫伤过,就不知道怕火,我们总是怕些我们没忘干净的东西,我们想不起它们来。“取经回来了?”白鼋骊波踏浪,一边问。
“唔。”
“嘿嘿,”白鼋小心翼翼地笑了笑,眯缝起眼睛,“那么——我曾经请您帮我问的,我还有多少年可以修炼成人,这您可以告诉我了吗?”
“唔。”三藏道。
沙忽然想到的是,孙悟空我一共见过你三次。
行者道:“一百年。”
白鼋叱道:“诳语!”
行者道:“五十年。”
“诳!”
“十七年又三天!”“九年!”“即刻——”
“诳、诳、诳、诳、诳!”
白鼋冷笑两声将身一晃,唿喇沉下水去,把他四人连马并经统统翻入水里,沙用衣袖卷着白马,八戒扯三藏,巍巍浮出水面,行者在水底一窜而起,看见浩繁的经卷像一朵一朵泛黄的玉兰花一样翩翩开放,从江面上一束阳光荡漾的地方往下飘散,心里一急,力挽狂澜,再双掌向上连同河水一起把经书往上拍去,河面上激起巨大的水柱,五千多部经书哗喇喇飞到半空,展开稀软单薄的翅膀,跌落在河岸上,行者却因此身子又往下沉,突然气血急迫,呛着了水,头又撞在江底突兀的岩石上,晕了过去,被湍急的潜流卷走。
沙叫了一声:“孙悟空!”
他们在岸上捡看经本,一一放在石头上晾晒,可惜早被水浸坏了字迹,一片灰灰黄黄的残页,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坐在河岸上,八戒和沙都下去找寻过行者,没能找到,于是他们有耐心地等着行者,行者一定没有死,还会找回来的。
他们相信行者,所以还算放心。
坐了很久,忽然沙很恐怖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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