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来的发展却渐渐偏离了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传统轨迹……世忠不费吹灰之力打倒了辛兴宗的部下,并护送红玉回到了镇江。之后,红玉就要求世忠留下来,接受自己的感谢。那三天里,他们终日对坐,红玉弹琴,世忠倾听,时而也有些交谈,但多半是红玉说话,世忠依旧保持着倾听的姿态。
"记得给他唱的第一首曲子是唐朝人崔颢所作的《长干行》……‘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描述的是一对青年男女舟于行途邂逅之中的一问一答,‘原来妾住在横塘,君也在横塘啊。‘"
"你们的父亲对我说,‘诗里的这个女子肯定命运不济,否则看到同乡人后,不会如此伤感……‘看,你们的父亲就是这样聪明,虽然当时不怎么识字,却能一下子理解到这么深刻的涵义……从他流露出的情绪上,我看出他的心中也很凄苦,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看,娘亲是不是也很聪明?只有我这样聪明的女子才配得上他那样聪明的男子啊……"
三个孩子依稀还记得母亲说到此处时,脸上在微笑,眼中却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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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这地方的雨真是太多啦,只怕咱们老家一年的雨量送也不够在这里下一个月的。"
前方帐篷后隐隐传来的部将解元的小声抱怨,打断了梁红玉的思绪。接着,她就看到了正从解元身旁走向自己的夫君。看着这位凭借一己之力击溃数百金兵的豪勇武将在潮湿的气候面前显得一筹莫展的样子,红玉不禁露出了微笑。
拒绝了扈从送上的蓑衣后,世忠全身一直被雨淋着,却好象全然没那么回事情似的。但是解元的话却引动了他的心思,顺手从路旁的花枝上折下一朵无名的小花,捻在手中看着。那花不大,却可以看出是在竭尽全力的展开菲红色的瓣,柔弱中带着莫名的刚强。
"这花很漂亮哦……"
世忠没有回答妻子的话,只是默默地将花簪于红玉的鬓边。对于江南,世忠没有既无过多的好感,也无特殊的憎恶,只是在想:
"这个时候,家乡那边还没有这么好看的花呢……"
想到家乡,世忠的目光就变得悠远起来,视线沿着垂下的雨丝,攀升向被水气浸染得晦暗不明的天穹。
"家乡的天,可比这里明朗得多啊……"
世忠的家乡叫做延安府,与解元的故里保安军相隔不远,都是黄土高原上静谧的小城市。在那块土地上,四季异常分明:春秋清爽干燥,夏日炎热如火,冬天严寒逼人。常年有大风从西面的山梁上飞旋而来,卷起漫天黄沙,象一巨大的粗布,将整个世界都包裹在里面。但是晴朗的日子也很多,无云的苍穹显得异常高远辽阔。地面上因为很少下雨,土地干裂得就象一张张饥饿的嘴。土地饥饿,人也贫穷,但是穷得很有骨气,品格中没有一丝卑污的水份。世忠就是在这样一种开朗贫脊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从史志上的记载看来,世忠的少年时代是相当豪放不羁的游侠型人物:"鸷勇绝人,能骑生马驹。家贫无产业,嗜酒尚气,不可绳检。"
在地近羌胡的西北,民风剽悍、性情粗鲁、欠缺教养是这一带的普遍现象,象世忠一样精力过剩,却又无纪律牵绊的孩子随处可见,一旦聚集起来,就如同一堆干透的柴火,只须微弱的火星便会引起连锁反应式的燃烧。而燃烧的方式便是诉诸武力。在这个崇尚力量,强者为尊的大环境下,孩童之间的争斗几乎是家常便饭。因此,在世忠的童年回忆中,除了一场又一场的厮打与争斗之外,再没有更多值得纪念的事情了。但是,有一件世忠本人都忘记的事情,却被史家们记了下来。
某一日,世忠酒醉后招摇过市,恰与一位卜者走了个脸对脸。卜者一见他的相貌立时大惊失色,上前拉住世忠,非要给他相面。然后告诉他,凭着这副堂堂的仪表,有朝一日定可位列三公。所谓"三公",是朝廷中至高无上的官职,历代各有不同,就宋朝而言,就是宰相、枢密使一类的显爵之统称。旁观者们听了这些言词后,再对照着世忠的那副醉意朦胧的样子看了一阵,齐刷刷地暴出了一阵轰笑,直笑得世忠好生着恼,一句"你胡说八道"还未落地,醋钵般的大拳头就象雨点一样落到了卜者的头脸之上,险些要了他的命。后来,这事儿惊动了官府,世忠怕惹上官司,就从家乡跑了出来,在外面游荡一阵后投入军中。
这时的世忠,脑子里只有一个简单的念头,赶紧在军中混出一官半职,这样就可以在返乡时不会再被官府为难,同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见心中的那个她……
"想白姐姐她们了吧?"
望着梁红玉的笑脸,世忠微觉有的不好意思,但还是颔首坦承了下来。
"月娥的事情,还是多亏了你啊。"
"哎呀,都快十年夫妻啦,还这么客气啊……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的一切……"
红玉对世忠的爱恋之情,从不回避任何人,她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有时候,连世忠都觉得有点尴尬,红玉却很爽快地说:
"心中有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否则对方怎能知道呢?真正的爱情,就连佛祖也会祝福,还怕给别人看到吗?"
戎装的丽人给予观者是一种刚健飒爽的英姿,然而在红玉的身上却又与婀娜妩媚结合得水*融,天衣无缝,这一种刚柔并济的感觉就像一支无形的小手,总是在不经意间拨动世忠的心弦。
"古代的潘将军和花木兰也不过如此吧……"
潘将军名宝珠,是南北朝时代的名将杨大眼的妻子。据说每逢丈夫出战,她亦随之披甲上阵,用绝佳的美貌和气质鼓舞军队的士气,而且本人也有水准以上的武艺。
花木兰则属于传奇之中的人物了,出现的时间并不确定,有人说是南北朝末年,也有人认为是隋朝。然而,无论是哪朝哪代,她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故事都忠孝两全的典范。
可是,与梁红玉相比,这两位前代的传奇女子却都没有幸福的结局,潘宝珠终因私通美男子而遭丈夫的处死,花木兰的传奇也有着各种悲欢离合的故事,也许本身并没有这样一个人物。但是,梁红玉却是实实在在地享受着军旅生涯之中的爱情,世间也只有她是在绝对的依恋自己,信赖自己,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这些呢?
想到这些的时候,世忠感觉自己的心潮在澎湃,有一种激情在其中不断地回旋盘绕,并迅速膨胀起来,直至鼓荡于周身……当他的手臂揽住妻子肩头的时候,适才所做出的一些决定被彻底推翻了。
他回本阵的原因之一就是打算给三个未成年的儿子以及三位妻子写一封遗书,同时附上几件随身物品派人送过去。可是,现在他觉得这种做法完全没有必要,即使是为了眼前的梁红玉,他也要竭尽全力地去击败完颜宗弼!
于是,他继续揽住妻子的纤细腰肢,红玉虽然披挂了铠甲,却丝毫不能影响她那天生的舞者身材,盈盈一握,恰到好处。
"请诸位将官来大营参加军议!"
世忠向解元下达了简短果断的命令后,就与妻子并肩立在风雨之中,眺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
"不如,我再为你弹奏一曲《江河水》吧?"
红玉从世忠的怀里抬起头,皎好的容颜上还挂着几滴水珠。世忠以为那是雨水,然而只有红玉自己清楚,这是幸福的结晶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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