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我们经常在傍晚骑车去城里最远的一家冷饮店吃沙冰——柠檬味的，然后在华灯初上的时候把车骑得飞快赶回学校上自习。叶琼在车后面手舞足蹈的，还说我骑车技术太烂了。我说如果你车后放一只猴子看你能不能骑好，结果招来一顿毒打。

初恋的滋味妙不可言，当我第一次牵住她柔软的手时，我几天舍不得洗手，当我第一次吻上她的双唇时，我几天辨不出食物的味道。我的背包的最里层藏着我们的秘密——爱情语录，这是我们每天除了作业以外的必修功课，我们把对彼此爱恋的话语写在小纸条上，然后在我送她回家的时候交换。当我每天晚上回到家中在昏暗的灯光下小心翼翼地拆开纸条的时候，我感觉幸福的定义就是这样。我们有时候会偷偷地旷课躺在学校后面的草坪上，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望着天上的白云缓缓流过。

我从未觉得青春是如此美好，生命是如此绚烂。

高三的恋爱很危险。当满脸皱纹的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我明敲暗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成绩已经落后了不少，曾经优秀的我在月考中已经排到了班级十八名。但我坚信爱情可以转化为学习的动力，我们会在这动力作用下驶向高考考场，驶向同一所大学将爱情进行到底。

于是我们继续这份浪漫，在同学们埋头于书山题海的时候，我们正徜徉于花前月下；当同学们冥思苦想一道难题时，我们正绞尽脑汁斟酌着情书中的甜言蜜语。有一次季岩找到我说，枫，你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高考才是最重要的啊。我笑了笑说，爱情和高考是不矛盾的，你看我会考不上大学吗？季岩摇摇头，然后走开了。

季岩的话我何尝不明白呢？我深知高考的重要性，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我的付出，每天晚上送叶琼回家后，我都会熬夜到十二点。第二天黑着眼圈在课上打瞌睡，同学们打趣地问我昨天晚上和叶琼到哪儿做功去了。

对高考，我一向是很有信心的，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是老师眼中的宠儿。我相信我能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爱情真的不是绊脚石。

但我还是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到了。那时侯我课桌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了二十八天。我和叶琼照例约在学校后面的草坪上，当姗姗来迟的叶琼走到我跟前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我身边，而是看了我半天然后冷冷地说，枫，对不起，也许我们并不适合，我们分手吧。

说实话，我是听清楚了她的话，一字一句很清晰，但我的大脑无法处理这几个字的意思。于是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你说什么？

叶琼还是面无表情地说，林枫，我们分手吧，这对我们都好！

都好？好在哪儿？我怎么不明白？

为什么？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同时站了起来。叶琼却已挣脱了我的手，逃也似的走了，我连追上去的力气也没有了。

分手？不可能！我一定听错了！前几天在她写给我的纸条上她还说以后要和我一起乘火车去旅行呢！她说她最喜欢乘火车，最喜欢在火车上依偎在我怀里睡觉。

她忘了她说过的话了吗？她忘了在圣诞节晚上我跑到她家楼下把装满礼物的两层楼高的圣诞树送到二楼她的窗前吗？她忘了她生日的时候我用蜂蜜写成“叶琼我爱你”然后引来大量蚂蚁吓得她倒在我肩头直哭吗？她忘了在情人节的时候，我把她带到海边然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大束玫瑰吗？她忘记了我们已经可以写成一本书的爱情语录吗？是的，她一定忘记了！她一定失忆了！

也许她只是因为心情不好而迁怒于我。以前她经常遇到不顺心的事而对我发脾气，事后她请我原谅她因为她把我当成她最亲的人了，我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可是这次是分手啊！这两个字是这么容易说得出口的吗？她太任性了！但我宁愿相信是她的任性，我等着她来向我道歉，搂着我的脖子说对不起，那时我还是会原谅她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受得了她的坏脾气。

我魂不守舍地过了两天，她始终没有和我说半句话。这天晚上我终于按捺不住了，用晚自习的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两千多字的信，准备在回家的时候给她。两天了，我心里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说。下晚自习后，我骑着车默默地跟在她后面，她发现了我，把车骑得更快了，于是我加快了速度，终于在快到她家时把她堵在了路上。

告诉我，为什么要分手？我的声音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枫，没有为什么，只是我们不合适，你放了我吧。

那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几乎要哭了。

我不知道！今天的风真大，叶琼单薄的话一出口就被撕得粉碎。

不知道？多么残酷的字眼！原来这只是一场梦，她对我的爱缘于一场梦，现在结束了，只不过因为梦醒了。

我的手一松，四面八方的风立刻涌过来夺走了那封信。狠狠地丢在夜幕中。

我去了季岩家，把我失恋的事和泪水一股脑儿倒在他面前。季岩的目光变得很游移，他抱住我，拍拍我的后背说，枫，别想太多，也许她是为你好，怕影响你高考，不管怎样，一切等高考过去后再说吧。

我愿意相信季岩的话，因为就算是谎言，至少也安慰了我。如果她真的是为了我好，那我就不应该让她失望，就算心里有太多的疑团，还是等高考以后再去解开吧。

第二天，叶琼没来学校，以后一直没来，听说她去了原来的学校，因为她的学籍在那里，要去那里高考。

越来越近的高考让我变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每天高速地运转着，只是晚上回家的时候会偶尔想起叶琼，一个人的旅途太孤独了。

回忆总是伴随着甜蜜和痛苦。我从回忆中挣扎过来，忽然想起我和叶琼已经相距千里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的思念疯长，像有藤的植物很快爬满了我的心房。我好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考上大学了，我还想知道她为什么和我分手，她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于是我开始拨那个我曾经向叶琼表白、曾经和她倾诉衷肠的电话号码，电话里传来空灵而遥远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我怀疑自己忘记了号码，我翻开通讯录，没错！我一次又一次的拨，但是每次的结果都是那一层不变的仿佛恐怖片中的声音。

当我的手指拨到麻木的时候，我放弃了这徒劳的工作。我开始着急：发生了什么事？她换号码了？是为了逃避我吗？她为什么那么绝情？

我开始后悔暑假没有去找她，一切只怪我可怜的自尊，我想等她来主动找我，却没有顾及自己内心的思念。

季岩看到我焦急而又无助的样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枫，以后再打吧，没有拨不通的电话号码，到街上散散心吧。

我点点头，季岩的话总是能让我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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