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过停柩门的时候,看见有人正在墓地的角落里掘墓。我穿过一座座墓碑,朝着那个新掘的坟墓走去。这时雨下大了,我边走边竖着雨衣领子。
不知什么人在那边低声自言自语着,根本听不清他在嘟嚷些什么。那个坟墓旁边堆着一堆新土,我刚走到跟前,就见坑底飞出一锹土来,我急忙往旁边一闪,低头往里瞧了瞧,说:“大清早的,摊这么个鬼天气,挖坑可够你受的啊!”
坑里的人停下手,拄着锹把仰脸望着我。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老态龙钟,头上扣了一顶布帽子,褴楼的衣裳粘满了泥水,肩头上披着一块防水斗篷。他面颊干瘪,一脸灰白的络腮胡子。
我又朝下看了看说:“这雨真够劲儿啊。”
好象他这才多少听懂了我的话,抬眼望着阴题的天空,一只手不停地挠着下巴。“要我看哪,天快放晴的时候雨还要更大些。这里的雨季总是这样。”
“你可要费些力气了,”我看到坑底至少有半尺多深的积水,随便说了一句。
老头用铁锹朝墓穴的一头捅了捅,坑边的湿土便象腐烂的东西一样哗的一声塌了下来,裂开一条很宽的缝隙。“唉,往后就更糟了!天晓得这几年到底有多少人进了这小小的墓地,眼下的人哪里是埋在土里,简直是埋在死人堆里!”
他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在脚底下的烂泥中拨弄了一阵,捡起一根死人的小手指骨,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看着那诡异的笑容和白皙的骨头,我的胃骤然一阵抽搐。我不打算再在这儿耽搁时间。“我没找错吧?这里是伊夫教堂。”
“我想是的”他说。“这附近只有这一座叫‘伊夫’的教堂。”
“看来,你能帮我的忙。我要找一位女士的坟墓,即使能在教堂里找到她的纪念碑也行。她名叫希尔顿,安洁利卡·希尔顿。”
“这事儿我可不知道,”那老头说。“我在这座教堂已经干了三十五年了。她是什么时候埋在这里的?”
“0094年前后吧。死于脑衰竭,很少见的病。”
“。。。。没印象。也许她下葬时用的是夫家的名字。”他平静地说,至少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我约摸纽曼神甫也许能知道点儿。”
“他会在教堂里吗?”
“不在教堂就在家里,喏,他家就在墙后树林那边。”
老头又弓身挖了起来。我在那儿又呆了一会儿,见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便转过身穿过墓碑,朝大门口走去。
在门廊里我停了停脚,看见墙上挂着一块黑木牌,上面有几行褪了色的金字。最上面的一行是:隆多斯村伊夫教堂。中间写着作弥撒和仟悔的日子,下面是:耶稣会神甫菲利普·纽曼。
大门是仿古的木质大门,是用铁箍固定着的,上面缀满了螺钉。大门的把手是一个青铜狮子头,狮子口中衔着一个大圆环。我将圆环拨到一边,随着一阵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大门缓缓地开了。
我原以为门内会是像其他的非洲教堂一样的脏乱,不料眼前出现的却是一座干净整齐的仿古教堂,光洁明亮,宽敞得很。中间的拱廊很有气派,高高的诺曼底式圆柱擎着十分漂亮的仿木穹顶。上面雕刻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和动物,形象生动,手工精巧。走廊上方有一排圆形的天窗,室外的光线得以从外面照进来,难怪我刚进屋时感到那么惊奇。
教堂里有一个精美的石制洗礼盘,在洗礼盘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块色彩鲜明的木板,历代主持这座教堂教务的神甫的名字,上自AD1979年的伯斯神甫,下至UC0097年的纽曼神甫,都列在上面。
再往前走是一座稍微有些阴暗的小礼拜堂,神龛前的蜡烛若明若暗,圣母玛丽娘的圣像在摇曳的烛光中栩栩如生。我绕过神龛,沿着两厢坐位中间的通道向前走去。室内非常安够,祭坛上闪烁的红灯映照出一幅十五世纪的耶稣受难留,耳边只能听到浙浙沥沥的雨敲打着天窗。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拖着脚步从大理石板路上朝这边走来。一个沙哑生硬的声音问道:“您有事吗?”
我转过身来,见一位天主教神甫站在门口。他高高的个子,秃头,双眼凹陷,面容憔悴,身披一件褪了色的袈裟,冷眼一看,好象最近生了什么大病似的,那高高突起、只是裹了一层皮肉的颧骨更给人增加了这种感觉。这个人的面容奇特,我看他既象军人又象学者。如果我没看错,他那张面孔还带着经受了长期痛苦的愁容。他倾着身子,手里拄着一根刺李木拐杖,拖着左脚,蹒跚地走了过来。
“您是纽曼神甫吧?”
“是的。”
“很高兴认识您。”我尽量让气氛和善一些,“我叫迪普·李,来自SIDE6。顺便说一下,我是一名学者。”
“我们互相认识了。”纽曼神甫仍然没什么精神,“这里很少见到殖民地的来访者,您有什么事情吗?”
“要找一位女士的坟墓,她名叫安洁利卡·希尔顿。”我平静的说道,同时眼睛仔细的注释着面前的老者,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猜对了。当听到那个有魔力的名字的时候,纽曼神甫的表情精彩极了。哪怕是殖民地堕落在他眼前,他恐怕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惊讶。不,不仅是惊讶!其中还糅合着悲伤,愤怒等其它激烈的情绪。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他奋力向前跨了半步,试图造成一种强势的压力。可颤抖的左腿却将他的努力化为乌有。我注意到他握紧了拐杖,足有拇指粗细的李木拐杖配着铜头,用来对付一个体育从来不及格的历史学者,到是一件很有威力的武器。
“别紧张。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见见您,纽曼神甫。或者说,海斯勒,海斯勒·冯·李希特霍芬中校!”我虽然有些心怯,但是还是勉强自然的说完了这些话。
纽曼神甫----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他就是海斯勒中校了----,呆呆的看着我,眼神非常之复杂,似乎有熔岩在里面翻腾,又似乎有风暴在里面肆虐。
我们就这么彼此对视着,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我从来不知道叮住一个人的眼睛也是件危险的事情。我的背后全是汗水,这不是个学院历史系副教授该干的事。但是,考虑到我在过去的4年间是多么辛苦的挖掘着这个人,及这次旅行昂贵的费用,我还是决定死撑下去。
就在我快要投降的时候,教堂大门处传来的声音让我得到了解脱。不过,显然我放松的太早了。当我回身的时候,赫然发现三个强壮的老年人正在及不友善的看着我。其中我认出了有刚才的那位掘墓人,而他的手上,正拿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是旧吉翁一年战争时期的PZI-7E2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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