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塬你还写诗吗?”北川忽然问。
“还敢写诗?连日记也不写了,1968年以后,除了写教案,基本上不用笔,教案也尽量从简,能打记在教本上的尽量划在教本上,免得留下白纸黑字的‘罪证’。生物是用进废退,人也一样,写作尤其如此。你刚才说我那时写作文每次是半个本子,确实拿起笔来自然话就来了。但现在是文思枯竭,没有词语可用了。至于诗词更不敢沾边了,七六年粉碎了□□,我才冷水里面翻热气(2),又向我们学校的向仲荣老师学诗。我曾写过一首《嘲学诗》的短诗:
少年无赖欲学诗,正是匡庐跃进时。
待到清明头已白,枯肠索尽乏新词。(注)
北川说:“你们刚才讲起我那时的红与专,可归结为这么四句话:
漫道当年专与红,八年囚服狱中蹲。
妻离子散家何在?身似飘萍不着根。”
说罢,他眼中闪动着泪光,妻子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唉,”周塬叹了口气接着说:
“白专宛似綑仙绳,位列牛班是鬼神。
罪罚本身甘自受,摧残二代最心疼。”
周塬最伤心的自然是小女蕙蕙落下了残疾,他实在难以释怀。
吕省三也来了意兴:“我呢,也可以照你们的样用四句话来概括:
“廿年回首忆学生,火烧中游愧专红。
中庸处世玩社会,躲过极左雨和风。
“好啦,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明确,今后全党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现在又正式推倒了□□泡制的‘两个估计’,强调了要尊重知识和知识分子,许多冤假错案都在平反和昭雪。可以预期在小平同志的领导下,我们党和国家将会走向政治清明。”省三举杯劝慰两位老同学说,“不要老想着过去,向前看。为了完成‘阎锡山’这酒瓶的任务,我看我们来行个酒令如何?”
“行酒令?我说了我最多陪半杯!”周塬首先声明。
“可以,我们行个‘推字令’如何?”吕省三喜爱饮酒,鬼点子也多。
“怎么个‘推’法?”北川问。
“当然有规则。用四句话把一个字推拆成两个字,举个例吧。田字可以视为‘口’与‘十’,‘十’字到了‘口’的上面,就成了个‘古’字。可用这么四句话来推拆:田字不透风,十字在其中。十字推上去,饮酒有古风。”
“你先开始吧。”北川说。
“回字不透风,口字在当中。口字推上去,吕氏本家人。”省三行了头令。
周塬道:“囡字不透风,女字在当中。女字左边坐,如今病在身。”
北川说:“囷字不透风,禾字在当中。禾字左边站,和气把财生。”
又轮到省三了,他说:“困字不透风,木字在当中。木字推上去,红杏沐春风。”
“省三你确实春风得意,该喝一杯酒!”周塬说。
“我的令没有错误,要我喝没有这种规矩!”省三不喝。
“听我行个令,如果你说没有错,又与你相干,你就得喝,行吗?”周塬说。
省三点头。周塬说:“四字不透风,儿字在当中。儿字放下去,兄弟敬一盅。感谢你给我带了志平这个徒弟。行吗?”
省三既已点头,一口喝下,又该北川了:他随口说道:“囚字不透风,人字在当中。人字推上去,——”说到这里北川卡住了。
“人字推上去怎么样呢?是个什么字?——喝酒吧!”
“慢,可以凑成四句:合字少一横。”
“你还是没有推出个新字来呀,少一横便不是字。不能赖。”省三要执罚了。
“我看也可以。改为‘合字少一人’吧。北川现在是一个人,一张口,确实艰难,需要‘合’成一个家了,确实少一个人,这是他的心声呀。省三,我们同学大家一齐努力来成全他,合饮这杯酒,祝北川早日成家!”周塬作了解释,省三说:“行!”三杯相碰,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省三诚恳地说:“北川,我劝过你两次了,是该从阴影中走出来,重新振作的时候了。还有周塬,你看高考恢复了,是你施展才华的大好时光了。改革的新的时代开始了。我们都才四十岁,还可以好好工作20年!一同干一杯,开启新的征程吧!”
第二天下午,他发现耿习武独自在走廊徘徊,似乎有些情绪,问他说:“习武,怎么啦?”
“我的数学有点问题。有一道题结果错了。”他遗憾地回答。
“怎么回事?你估计能打多少分呢?”耿习武素以数学为专长,听说有问题,周塬真为他捏了一把汗,忙详细询问。
他默了一会神说:“92分,或者96。有道题分步式对了,如果分步计分,可以到96,否则就只有92分。”
周塬听他这么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大脑袋说:“啊呀,考得蛮好嘛,今年的数学本来难,能得92就不错了,难道你还一定要一百分呀?”
他说:“数学是我的强项,我的目标本是100分,却没有达到,实在不甘心!”
“好啦,好啦,别老去想已经考过了的学科,快向前看!”周塬安慰他说。
三天的考试在紧张中结束了,隆天宇体质还好,一直没有出现意外,刘文莲也靠着清凉油不住地涂抹,炼狱般煎熬了三天,总算坚持考完了。其他同学都轻松快活,他们还邀了些文科班的同学,照了相作为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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