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然微微一愣,方想起入宫之前未写的回信,然此时早已变了心境,同容止更是不知从何说起,思及此,昭然心间一阵苦涩,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轻轻浅浅的声音响起。
“有话便直接同我说吧,不用写信了。”
昭然回过身去,入目的是容止和煦的面容,彼时微风掠过,容止发丝在风中缠绕,似欲随风而去却又挣脱不得。
思念数日的人,如今就这样出现在眼前,昭然却不觉开心,只是念了一句“容止”,一旁的迎春早已不见了身影。
“出去走走?”容止走到近前,笑容温和。
昭然沉默片刻,虽未开口,却仍是起身同迎春吩咐了些话,便同容止出府了。
长安城一如既往的过着往常的日子,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烟雨河上的船家较夏日里少了些,天气渐寒,以船代步的便少了,船家在冬日里便寻些其他的营生手段,船谣却仍很响亮,木浆伸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纹,河水依旧清幽,散发出寒气。
虽不及长安街热闹繁华,烟雨河旁游玩的人仍不少,容止同昭然,便沿着烟雨河信步走着。
“你同东陵国公主和亲吧。”河畔虽不吵闹,却也不大安静,昭然停下脚步,一句话便飘进容止耳中。
思及早些时候父皇的话,昭然知晓容止是不可能同东陵国公主和亲的,君若不许,臣岂敢为。但昭然真正在意的,是容止的想法。她想知道,便欲开口问,说出口的却是,“你同东陵国公主和亲吧。”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因为害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便一早否定的心情。
容止亦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昭然低垂秀丽的脸。昭然低头看绣鞋的鞋尖,手指绞着衣摆皱成一团。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有很多,闲暇老人,约好一道郊游的公子小姐,从学塾逃课出来的少年,或悠闲或烦躁。昭然不抬头,也可以感觉到容止失望的目光。
昭然等了许久,最后听到容止说,“我不会游泳。”
沉默的时光里,昭然想象过容止会说些什么,她以为容止会说,你以往不是这样的,或者是,你让我很失望。
若说爱上一个人是世界上最大的冒险,因为你会仅仅因为爱,便时刻为对方着想,为对方做一切你可以做的事,却不着调对方回报你的是什么,而你为对方做了一切,仅仅因为你爱他。那么现在的昭然,再也不敢冒险,一点点都不敢,在爱里受过的痛苦与煎熬,一次便好,即便以往的夙烟曾是那样的率性而不顾一切。而现在的昭然,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但容止什么都没有说,容止只是说,“我不会游泳。”
说完这句话,容止便走到河边,跃身跳入河中,一旁是错愕而不知所措的昭然。
即便不知所措,也只是短短几秒钟,昭然知道,容止不会是想寻思,那么他这般做,定有他这般做的因由,但是容止说他不会游泳,若他真的不会游泳呢,即便寻思不是他的本意,若他真淹死了呢。虽说这般东陵国劳什子公主便不会来同抢父君,我却也成了寡妇,所以他不能死。
短短几秒钟,昭然亦跃身落入水中。
浸入水中的瞬间,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昭然振作精神,身体如鱼般在水中游动,水中的昭然,及腰秀发在水中毫无规则的飘荡,红裙盛开如艳丽的凤羽花。牵挂写在心间,担忧写在脸上。
不费多少力气,昭然便看见了容止。
同样的一双眼,最初冷漠平静到让夙烟心悸,此时却是欣喜而释然。
看到容止的那一刻,昭然确信,容止是真的想寻死。随意浮在水中,缓慢却在下沉,不顺从不挣扎,只是在那里。
所幸昭然反应迅速,很快便将容止捞出水面。他二人走的不远,上岸之后,挤出围观的人群,回到府中。
容止揽过昭然肩头,一路无言。
一入府中便见着迎春,迎春见他二人的形容,吓得不轻,当下脱下外衣给昭然披上,搀着昭然入房内换下湿衣。
待昭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走出房门之时,便见着吊椅上坐着的容止,容止身上穿的,是管家找给他的家丁服,因着府中并无男主人,便只有家丁服,饶是如此,也掩不住容止的风华。
直至此时,昭然才细细看过容止的面容,剑挺锋利的眉,却透出一股温儒之气,一双冷静的双眼,却总是在看到昭然的时候溢出宠溺和温柔,漆黑的眼眸,内里情绪涌动,笔挺的鼻,薄却坚忍的嘴唇,此时微上扬的嘴角,面容便温和起来,即便在阳光下,也格外耀眼。
忽而心跳的快了些,昭然收回目光,佯装去看远处的天,“你方才为何要跳入水中?”
容止起身走到昭然身前,手中拿着的,是一块干净的帕子,就着昭然虽未滴水却仍湿漉漉的发便擦了起来。昭然错愕,有些站立不稳,被容止一把带入怀中,脸颊贴着容止胸膛,可以听到容止沉稳有力,头顶是容止温厚的双手在发间拨打,“跳河,自然是想寻死。”
“你有勇气抓住要寻死的我,为什么不敢抓住活生生而生动的我?”
昭然无言,闭了双眼,任由容止擦干她的湿发。
“我寻死,因为我知道我不会死,因为你一定会救我。即便你曾在爱里受尽伤害,以往任性活泼,如今沉默冷淡;以往敢作敢为,如今畏首畏尾,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你依旧聪慧,善良且正直。我喜欢你,那么如果你没有了爱与被爱的勇气,我给你勇气。”
“我的心意,早便同你讲过,那么昭然,你敢不敢抓住我?”
双手绞成一团,昭然在容止怀中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昭然抬头,微微咬了嘴唇,模样倔强而生动,“将一国之运筹系于己身,任性而为,她配不上你,容止,你不要娶她。”
容止手指微卷,似欲弹上昭然额头,昭然自知自己理亏,又被困于容止怀中,闪躲不得,只得闭了眼,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脸却皱成一团。
等了许久,想象中的痛楚未从额头传来,昭然觉得额间温热,温润而有些痒,却如蜻蜓点水般,片刻便离去了。睁眼之际,便见着容止笑意吟吟,两片绯红瞬间漫上昭然脸颊。
牵起昭然温润的小手,坐在吊椅间,容止双腿稍用力踮地,吊椅便轻轻摇晃起来,容止用手指理顺昭然有些凌乱的发,说道,“我从未想过同除你之外的任何女子成亲,只不过此次的事麻烦些,她既敢现身长安,想来边城那边的战况于我们不利。年关过后,我可能要暂离长安,我们的婚事,可能要延些时日。”
既是知晓了容止的心意,对于成婚一事昭然并不着急,只是好奇问道,“你可曾与东陵国公主相识,既是和亲,始终是政治因素多些,她为何非要嫁给你?”
容止略微思索,才开口道,“去年在战场上的时候,她被我擒住,因着她是女子,我放她归去。”似是怕昭然误会,继而说道,“西越国从不以女子为人质,更不会威胁取胜。和平人皆向之,故不想多生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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