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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船票时代(2 / 2)

上海市连同周边县区,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曾经最繁荣的东方之珠,如今沦为了人间地狱。

上海毁灭后,中国国内的新DAA组织遭到重创,已无法对方舟计划产生实质性的阻挠。

仿佛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一样,在核弹来袭的前几天,穆修齐带着颜梓馨离开了上海前往了海南。

在新光速纪元之前,每到冬季,三亚的亚龙湾绝对是休闲度假的圣地,而此时在这片曾经的黄金沙滩上,只有穆修齐和颜梓馨两个人,他们赤身裸体,好似伊甸园里的那对男女。男人有一身漂亮健硕的肌肉,左胸上的一道伤疤更显得他的威仪。女人的长发过腰,盖住了身体的关键部位,却使她曼妙的身材隐约可见。穆修齐告诉颜梓馨,人类已经没有未来了,不如在最后的日子里好好享受一番。

穆修齐是有一张船票的,但没有人知道。他来三亚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里距海南文昌发射中心很近,过几天他就可以去文昌乘坐飞船前往火星基地。至于颜梓馨,一张船票对应一个人,她当然只有被抛弃的份。

颜梓馨轻轻趴在穆修齐身上,抚摸着他结实的胸肌。在阳光的沐浴下,他们两个的身体好似一座神秘古老的雕像。

这天晚上,她和穆修齐都变得兴致高昂,大汗淋漓地酣战了好几个回合,直到穆修齐没了一丝力气才陷入了沉睡。

半夜时分,颜梓馨悄悄起床,搬起屋里那颗装饰用的石头,砸向了穆修齐的脸。熟睡中的男人没有任何反抗,他的脸瞬间被砸得变了形,血肉一片模糊,从鼻孔和嘴巴里不停地冒着热血。颜梓馨还不放心,又从厨房拿来刀子刺透了穆修齐的心脏。这个过程她并没有多恐惧,实际上这和她高中分尸过一个男孩的经历相比,没什么不同。

然后她又用刀子割开了穆修齐左胸膛上的伤疤,从皮肉里取出一张小巧的黑色卡片,卡片上印着几个字母。

Noah‘sArk。

我一定要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去亲眼看看她曾描绘过的那个宇宙到底有多美。至于穆修齐,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时候来海南的原因么?你以为我只是个傻女人?如果今晚我不杀了你,明天你就会抛弃我一个人前往火星基地吧。这便是当时颜梓馨内心的自白。

第二天,颜梓馨在海南文昌发射中心乘坐飞船,去往了火星基地。

到2041年1月份时,绝大部分船票的持有者都已经到了火星基地,地球上所有的航天发射基地都被方舟计划的参与国毁坏,再也没有人能离开地球。

地球已被抛弃,地球上剩余的人类也被抛弃。

新DAA终于成功占领了地球,一颗濒死的星球。

【2041年1月5日,火星基地】

此时,方舟计划进入最终阶段,方舟发射也已经进入倒计时。

这时候要说明一些情况,火星基地一共有大约30万人,而方舟只能带走16万,就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

现任的联合国秘书长斋藤木石,是一名和平主义者。以他的号召,各国政府中有诸多文职人员选择放弃自己的船票,把机会留给对人类未来更有意义的科研人员。毕竟在方舟航行在茫茫宇宙中时,这些喜欢搞政治的官员,将一无是处。

在火星基地还有许多维护秩序的各国军队,这些军人表示他们会坚守到方舟发射完成的最后一刻,而不进行登船。在面对宇宙未知的其他文明时,这些人类最顶尖的军队将变得无足轻重,所以他们的选择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尊敬。

同时,为了人类的繁衍继续,登船人员尽量保持在男女比例1:1左右。

在这一天的火星时间15点整,两艘方舟从火星基地的地下库中升到地面,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两艘承载人类未来的飞船。虽然名为方舟,但飞船却呈圆环形,半径为1400米,像是一个粗大的游泳圈,方舟内部是紧密排布的无数个扇形房间。据凯文介绍,飞船在星际航行的同时,将进行自转,自转产生的巨大离心力可以模拟地球的重力环境,届时飞船内将产生0.8g的重力加速度,和地球差别并不大。同时,每艘方舟内部都配备了一套完整的生态循环系统,这套生态系统经过严格的模拟计算,正好可供8万人生存,可以在没有任何外在给予的条件下运行至少2500年,这个时间足够人类在全宇宙转上好几圈。

其中方舟一号的主要船体都由亚洲和欧洲国家建造,所以方舟一号的船员都是这些国家的,总负责人为俄罗斯总统——伊戈·伊万诺维奇·洛特尼科夫。而方舟二号主要由美洲和非洲国家建造,其船员也都是美洲和非洲国家的,总负责人为美国总统。

按照凯文的设计,方舟发射后,将首先摆脱火星的引力,向木星轨道驶去。方舟将沿木星卫星轨道的切线方向,短暂进入木星的引力范围,成为木星的一颗卫星。方舟将环绕木星一周,并在这段时间进行姿态调整。当方舟所在轨道的切线方向和太阳在一条直线上时,方舟将再次加速,借由木星的巨大引力,方舟可以达到第三宇宙速度,飞出太阳系。这一过程,经过凯文和西蒙的反复计算得出,连光速增加导致的核聚变能量增加也计算在内。预计在三年零2个月后,方舟将彻底脱离太阳的引力范围,离开太阳系,届时方舟的速度将达到旧光速的1.7倍。方舟将从半人马座α星的行星开始,亲身探索太阳系周围的星系,以寻找适合这16万人类居住的行星。凯文认为,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我们这次不是在寻找一个适合全人类居住的类似地球的行星,而是只需要一颗能让16万人暂时居住的地方就行。

火星时间的16点,登船开始了。23个参与国的政府首脑,各自组织着自己国家的登船过程,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他们深知每一张船票的获取都不容易,背后也许有一个个充满血泪的故事,所以他们不会再询问任何登船者任何问题。这实质上是一个很简单的鉴别过程:只要你有船票,就可以上船。

中国的船舱设在方舟一号上,颜梓馨跟着长长的队伍顺利地登上了方舟,她并没有在船上发现穆修齐的父亲穆治平。国家总理何选站在登舱口,凝望着每一个进入船舱的人,到了这一刻他已没有任何权利阻止一位船票的持有者,他只是想看看,他的国家仅剩的这5800人。

凯文突然走来把何选叫在了一旁,“总理先生,我注意到一间中国区的舱室有些异常,房间内部的监控设备遭到了拆除,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选笑道:“你是指我房间隔壁的那间么,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国家开会用的房间,希望你能够理解。据我所知,在方舟二号上,像这样被拆除监控的房间也有很多,尤其是你们美国。”

凯文无话可说,于是走下方舟一号,又回到火星基地的计算机实验室。计算机实验室内陈列着一堆奇怪的仪器,这便是“火星智者”,一台人类最高水平的计算机。关于方舟航线的精确轨道,便是在这台计算机上得到的。

“教授,跟我走吧,飞船上有人体冷冻舱,您可以先在里面睡一觉,等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家园再把您唤醒。”凯文向实验室里背对着他的白发老人说道。

“算了,我的罪已经赎到头了,你的赎罪才刚刚开始,”老人并没有回头,只是无力地说道,“如果有机会,代我向她问好吧。”

凯文一愣,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实验室,再也没有一丝留念。

如果说郁安缘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罪犯,那他和西蒙教授便是最大的从犯。没有西蒙教授作为导师,想必郁安缘也不会有机会做那件事;若不是自己为了一己私欲,郁安缘也绝对拿不到实验室的钥匙,也更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光子多维传导的实验。他得到了郁安缘的身体,而郁安缘则得到了全人类的憎恨。是的,她把憎恨全部拦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没有供出任何一个从犯。也许这正是郁安缘所希望的,她不愿和别人分享罪恶。

但是凯文很清楚,他和教授都已经犯下了不能饶恕的重罪。为了赎罪,西蒙教授提出了方舟计划,并精确计算了方舟的运行轨迹。而为了赎罪,他只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火星时间20点,除去两艘方舟上的史诗盘外,另外八个史诗盘分别向八个不同的方向发射出去。在史诗盘达到预定的最大速度后,运载史诗盘的航天器进行了脱离,史诗盘再没有了自行减速的机会,将一往无前地向宇宙中飞去。

火星时间21点,虽然美国人大都在方舟二号上,但凯文是方舟计划的技术总工程师,所以他坐在方舟一号的主船舱,发出了最终的发射命令。

方舟一号开始升空。

由于船内人员大多没有太空飞行的经历,为了避免过快加速引起的不适,实际方舟的上升过程是比较缓慢的。核聚变动力所产生的巨大热浪,瞬间充满了整个基地,当然还有许多肉眼无法观测到的放射性变化已对基地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一个小时后,方舟一号进入预定轨道,开始围绕火星运动。

紧跟着,方舟二号的发射也开始了。大地又一次开始剧烈的颤抖,然而飞船却迟迟不肯上升。凯文一直呼叫着方舟二号的控制室,却都无人应答。

几分钟后,方舟一号上的人们看到了一幅令他们此生无法忘记的画面。火星基地的位置爆发出了耀眼的白光,那光的强度仿佛令人们置身于太阳之中,也令方舟一号的人们暂时失了明。20分钟后,开始有人恢复了视力,当他们再望向火星基地的方向时,他们仿佛看到了人间炼狱:火星表明出现了一个面积约为火星可视面积十分之一的大坑,坑里蔓延着血红色的熔岩。

方舟一号上的新物理学家克里斯·阿瑟向人们解释道:爆炸源应该是方舟二号的核聚变动力舱,显然这爆炸的威力远超出人们的预计。这主要有两点原因:一、因为在星际航行中我们还不确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可能需要多次加速和减速,方舟必须携带足够的核聚变原材料,所以实际的携带量远远大于初步的估计量;二、新光速的提升,使原子和中子等微观粒子的运动速度同样提升,核聚变所产生的能量也随之增加。

一位名叫阿普霍夫曼的以色列天文学家补充道:核聚变所产生的能量太过巨大,温度至少达到3.5亿度,以至于融化了火星地壳,导致地幔中的熔岩物质大量泄漏出来,才形成了仿佛炼狱的场景。天文学家还预测,火星将在未来一个月内坍塌成无数碎块,新形成的火星尘埃云将在更低的轨道内继续绕太阳做公转运动,而成为一条尘埃带。也可能有一部分碎块会在降低轨道的过程中被地球捕获,成为地球的卫星。

核聚变所产生的电磁扰动,使方舟一号的电力系统完全失去了作用,所幸当时方舟一号正处于围绕火星的公转轨道中,并没有产生太大影响。技术人员紧急抢修了方舟一号的电力系统,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远离火星。

火星,真的如它的中文名称一样,成了一片火海。

人类终究没有想到这颗被称为地球兄弟的行星,竟先地球而去,死在了人类自己手中。

这个时候再去猜测方舟二号爆炸的真相其实已经没有意义,大多数人也明白凶手一定是和新DAA组织脱不了干系。无论爆炸发生时凶手是呆在方舟二号还是在火星基地,他必定在核爆炸的高温中瞬间升华成了气体。

1个小时后,方舟一号的电力系统恢复,方舟一号开始了全力加速,摆脱了这颗已经死亡的火星,向木星轨道进发。

这时,另一个问题诞生了。方舟上仍有十分之一的人,没有恢复视力。一位医学专家解释到,据他观测,刚才核裂变产生的强光已经远超人类视网膜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但凡是刚才在第一时间目睹了强光的人,视力已经受到了永久性的损害。没有人质疑他,所有还没有失明的人能看得出这个医生的瞳孔黯淡无光。所幸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方舟上有培养人体组织的仪器,培养一万对视网膜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只需要时间罢了。

凯文便是失明的人之一,但他依然鼓励飞船内的所有人员保持希望,因为他们将代表太阳系唯一的文明继续在宇宙中顽强地生存下去。即使他的祖国——美国仅剩的6000名人民都在方舟二号上。

其实他心里明白,方舟一号这没有终点的寻找也和失明无异,此时的全人类都是瞎子。

20分钟后,方舟一号进入木星轨道。

7个小时后,方舟一号借着木星的引力加速,成功达到第三宇宙速度,向着太阳系越来越冷的外缘前进。

离开木星后的方舟一号,核聚变发动机开始逐渐进入全功率运转,经过了长达七天的缓慢加速后,飞船的速度达到了它的极限值,即旧光速的八分之一。

也就是在这一天,那颗被人类命名为Ruiner的物体以13倍旧光速的速度飞向地球,毫不减速。

从方舟一号的观测角度来看,Ruiner在接触地球大气层的前几秒,地球就凭空消失了,消失过程之快,令方舟一号的的望远镜根本无法计算出具体的消失时间。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地球消失后,Ruiner竟然在一瞬间从13倍光速的速度突变为静止,这个过程之快同样令方舟一号的观测者瞠目。失去地球的月球,受到太阳的引力而降低了轨道。

地球消失后,Ruiner便停留在了原本地球所处的位置,此时方舟一号的人们都提心吊胆,生怕Ruiner掉个头把方舟一号也摧毁了。所幸几分钟后,Ruiner便沿着来时的轨迹重新回到了茫茫宇宙未知的黑暗中。

现在人类不得不承认宇宙中存在着我们无法理解的高等文明。Ruiner所代表的未知文明以它特有的透彻和狂暴展示了人类的卑微渺小。不需要加速,不需要减速,不需要过程,不需要熵,只要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只在一个比普朗克时间更短的时间内完成,相比之下需要多次加速才能摆脱太阳系引力的方舟飞船显得那么落后低劣。

至地球被毁灭,Ruiner仍未与人类进行任何信息交流。就像新光速纪元前的一位科幻家说的“毁灭你,与你何干”。天文学家还推测,在Ruiner的眼中,地球这样的孕育出文明的星球,在宇宙中到处都是,其数量应该和地球上的蚂蚁总数差不多。如此说来,毁灭这样一个星球,的确不需要什么负罪感和理由。Ruiner毁灭地球的行为,就如同我们小时候踩死一只蚂蚁一样。那只小蚂蚁,我踩死你,与你何干,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只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罢了。

方舟上的人们这次不得不伤感了,地球消失得太多彻底,就好像它从未在这个宇宙存在过,人类之于宇宙的渺小,令所有人感到忧郁。然而人们深知他们还不能放弃,如今,能向宇宙证明太阳系第三颗行星曾经存在的,只剩下这艘飞船上的人了。

这一天是2041年1月12日。

后来的人们把这一天作为人类地球文明的毁灭日。这个敏感的日期,又一次令方舟上的幸存者们想到了四年前的光速死亡日。

新光速纪元的中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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