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俏与洪规在琳琅老头儿调节下,终于化干戈为玉帛。两人见面不再相互视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干巴巴的问候。琳琅老头儿对此表示满意,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基本的礼仪还是要保持的嘛。
洪规自从认出了小老头儿后,三天两头的往张府跑,完全接替卫朝阳之前的活计。他不是小老头儿的学生,却非常愿意承担着有事弟子服其劳的责任。这样一来,张俏就算再讨厌他,也没了与之争执的心思,谁让洪规是真心对待她尊重的长辈的呢。
当然,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洪规对张俏的看法也有所改变。妹子尽管有时娇蛮无礼了些,可到底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孩子。对外头人她是……那个了点,可对自家人便是偏心偏到身子外头去了。
洪规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颇为羡慕小老头儿有这样的孙子孙女儿。张府里头几乎天天鸡飞狗跳,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张俏是在扮演一个彩衣娱亲的角色,瞧成公晚年的生活多么多姿多彩啊。比起清冷肃穆的府邸,洪规其实更喜欢这样热热闹闹、温馨和睦的人家。
在这点上,蒋誉为比洪规有着更深的体会。他俩都出身世家,平日所受教导少不了一条‘公正无私’的说法。蒋誉为是庶子,平日吃穿用度与嫡子一样,可若有关键的机遇,蒋家人绝对还是留给嫡子的。
蒋誉为不介意如此,本来嘛,嫡母带着嫁妆嫁入蒋府又不是为了养丈夫与别人的孩子,偏心自己的孩子很正常的。可寸就寸在,偏心眼儿的嫡母喜欢标榜自己一视同仁。哦,倒霉顶缸的事让他上、读书进学找名师这类好事都轮不到他,这就是所谓的‘公正无私、一视同仁’?好吧,蒋誉为看在她养育自己多年,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也就认栽了。
另蒋三郎不能忍受的是,他亲妈明明是嫡母亲自选的人,开的脸,经过官方认证哒,嫡母用得着三天两头敲打他,没事儿暗讽他亲妈是贱人吗。你老公不睡你,那是你与你老公自己的问题,不是我的错,有种你自己去搞定你男人啊。管不了男人肚脐下的一亩三分地,整天耍着姬妾庶子玩儿,显得你能耐啊。
还有你那几个儿子,读书读不过我,耍小手段倒是沿袭了你的风格。外头没本事,就会联合族学的夫子、嫡子一系在学堂打压我。明明做的不错的文章,写的很好的字,愣是被你们批的一文不值。还公正无私,相互扶持呢,屁!当俺不知道吗,历来打架打的最凶的就是亲兄弟了。兄弟阋墙神马的,史不绝书好嘛。
蒋誉为如今虽独自飘零异乡,却比在长安自由快活许多。洪规也是如此,是以过年期间,他整个赖在了张家。张俏的眼睛都竖起来了,这货还是摆出一副‘我跟你有仇,所以要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还不给你送节礼,看你能拿我怎么滴’的样子。
张俏翻白眼,我能拿你怎么滴?阿翁都开口让你留下吃饭了,我总要给他面子吧。妹子如今也没有辣么讨厌洪规,之所以有对立情绪,那纯属条件反射。事实上,家里人多才热闹,妹子是相当欢迎有人来做客的。
张俏在年前准备了好多年货。松子、瓜子、花生、核桃等炒货买了百来斤左右,糖果蜜饯点心什么的更是做了一堆。还有自家庄子里出产的腌火腿、腊鸡、腊鸭、肉肠、菌类、泉州那里送来的海货、巴蜀之地送来的香辛料,这些东西将张家的大厨房里堆的满满当当,弄到最后几乎都堆不下了。
张俏最后不得不向洪规求助,让他将郑府的大厨房借自己用一下。郑珏离开玉溪前,拜托洪规照看府邸,虽然只是形式上的,但张俏要用郑府厨房还就得通过洪规。洪规觉得张俏说话太夸张,什么叫家里都堆不下了,你们家说起来是一进,其实是三进的面积好不好。一个厨房大的比人家两间还夸张,你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蒋誉为在一旁向他使眼色,可惜洪规依旧不太相信。于是他蹭蹭的跑到厨房观摩,想要指导一下妹子如何堆放粮食。这货当存粮食跟存书似的,都能堆在一起呢。
张俏鄙视的看了洪规一眼,推开门让他见识一下自家厨房。洪规秉着君子远庖厨的原则,只站在门口端看。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吐槽张俏。
靠!你没事吧,你家是三口之家,算上蒋誉为与自己、还有一众仆人,拢共也不过十五个人,用得着准备几年的粮食吗,你可不可以不要辣么夸张。
那水缸里的鱼养的太密了好不好,顶上挂着的那排腊肉可不可以再多一点,都快把房梁挂满了吧。还有架子上堆放的百来个瓶瓶罐罐,若不是架子是树化玉做的,能压瘫你信不。擦!树化玉,你们家厨房架子居然用树化玉来做,能不能再奢侈一点。
洪规边看边摇头,待到张俏将他领到后院,他就更凌乱了。晾衣绳上挂着几十排腌制的海鱼,几十个晾晒架上还堆着各种野生菌类、干菜等物。
洪规站在一堆咸鱼干边,嘴角抽搐的问道:“你家就没地窖吗?”
张俏摸摸脑袋,无辜道:“地窖里都放满酒啦。”足足几百坛呢,我放了好多药材做的药酒,以后给阿翁、阿兄补身体。
蒋誉为拨了拨晒蓝里的鸡枞茸,对着洪规玩笑道:“洪先生就将厨房借给二娘堆东西吧,就当是回报她的施饭之恩。”
洪规刚想答应,远远就听到小老头儿与张栋的大吼声:“不行!”
小老头儿与张栋相携而来,他俩原本是在房内讨论年节安排的,不想七管家跑来说张俏准备借郑府厨房一用,欲将自家放不下的东西堆那里去。两人一个激灵,匆匆跑去阻止此事。
张俏前科实在太多,他们都被整怕了好不好。每次过年,妹子就会跑遍城里的大街小巷,买上一堆年货塞满厨房、地窖、后院,根本不管家里人吃的完吃不完。以至于以后整整一年,他们家都得吃腌制物品,亚硝酸盐严重超标!
还有那些放着六七十种药材的补酒,琳琅老头儿每天也就喝两小口。可妹子一酿就是一堆,还美其名曰,吃不完就存着,以后可以升值。庄子上已经有几千坛升值的美酒了,这还不算平时走礼时送出去的,这熊孩子是准备开饭庄吗?
张栋与小老头儿不禁抖了抖,洪规若把郑家储藏室与厨房借给张俏,张栋与小老头儿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家宝货绝对有能力将郑府也填满。张栋羞红了脸,将妹子的丢人事儿告与洪规、蒋誉为。还告诫他们以后在玉溪买房置地,绝对不要把厨房等存粮食的地方借给张俏。
蒋誉为与洪规面色僵硬的应了下来。
洪规偷瞄了张俏一眼,诶诶,这可不是我公报私仇,故意不与你方便啊。实在是你的爱好太过奇葩,人家存书、存钱,你存粮食。你家辣么有钱,你用得着这样吗,饿死鬼投胎呀。
张俏默默别过头去,你们永远不懂一个吃货的心。
小老头儿与张栋的确不懂,所以他们在节日礼单里添加了不少吃食,给左邻右舍送去。如此一来,不仅做到邻里和睦,还给家里的库房腾出了不少地方。另他们想不到的是,他们送出一堆吃食,人家还礼也塞了不少吃食给他们。考虑到小老头儿的身份,送礼的人还加了几成年货。
小老头儿与张栋看着一堆食品直发愁,家里又被妹子填满了呀,庄子上已经放不下了呀,难道真得丢人现眼的放到郑府去?
张俏穿着棉拖鞋,踢踢踏踏的来到正堂时,她哥与阿翁正相对无言,为小吃货的收集癖发愁呢。待听到两人苦口婆心劝说自己不要再往家里搬食物了,妹子顿时大呼冤枉。
“这些都是可以存放很久的东西呀,以后用得着哒。”
张栋捏住妹子的小胖脸,反驳道:“这些东西够你吃上一辈子啦,它们能存上几十年吗?”
张俏扒拉下她哥的手,辩解道:“又不是我一个人吃,大家不是都吃吗?”
张栋&小老头儿齐刷刷的摇头:“我们不吃。”
妹子也不在乎,“哦,这样啊,那我自己解决。”
如今在湖心岛帮工的人足有千人,这还不算送饭、洗衣的妇孺。既然这些年货自家吃不完,大不了就运到岛上去给大家加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张栋与小老头儿听了妹子的想法,都表示同意。琳琅老头儿指点妹子,升米恩,斗米仇,这种事每月做一次就成了。好事做多了,别人就视为做理所当然,没有了最初的感恩之心。
张俏表示受教,而后将家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转头就派人往岛上送去。体力劳动者干的多,吃的也多。郑珏虽不苛刻,平日里也都让他们吃饱,可到底少见荤腥。妹子的神来一笔,让岛上的劳工们着实过了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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