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人,赵里长脸又就笑开了。
“那可是个大好人,小牛那会得了风疾,还是他给看好的。后来,还有一个伴当,两人不一时来的,那伴当倒是一日后找过来的,他二人就是来寻访老仙长的。”
“赵叔,说说,两人长啥模样,怎么会是来找老仙长的?”自家师傅应该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在江湖上若有人问起,那有可能,可一般江湖人物怎么会找到大洋河村这种小地方呀。
“那人,那人长的象是县老爷一般,只是比县老爷和善的多,与老汉也能拉话,也不避土孩子脏。说是家里有长辈得了病,要寻老仙长去医。”赵叔指的县老爷,并不是说有官威,而是官相,其实就是有把大胡子,看上去又一似个军汉。
“他那伴当,啥个模样。”
“略略算是个军汉,两人在大洋河三四天呢,还去看了菇子房,还买了灵芝。虽说是南边来的,看他那样也是走南闯北的,还真就没想到这灵芝也是咱村种出来的,他还想去看灵芝房,老汉我可没让。”
“对,他说是江南,南直隶那的人士,他那伴当唤作常五,对,应该是常老爷。”
“赵叔,常五?那个常五是不是眉下有粒痣的?”朱四郎问道。
“是那,眉梢下有痣呢。”
古人讲草里藏珠,眉里藏痣,要是在眉毛中间不易被见最佳,眉梢下有痣就不怎么样了。
朱四郎和张三对望了一眼,这两人他们见过。
在山阳辅见过,一路到了德胜堡,没想到,这两人没有出堡也没有回头,居然转到大洋河村来寻他师傅了。
朱四郎只在北部边关走动过,他师傅是懂医术,还和他说起有别的弟子,但老人家并没有表现出有多高的医术,也没随意的施展妙手仁心之类。
从江南,从南直隶,那就是南京,从那里跑到山西这来寻医生,在这个时代,找到了再带回家,至少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人朱四郎见过,应该也有四十左右了,那他的长辈极有可能在六十左右,这么个漫天的找医生,几乎是个笑话。真要是病很严重,古代的交通状况,医生没找到,人可能早就走了。
不然就是此人至孝,而在古代,至孝的人还真的有。
朱四郎苦笑了一下。当初不是说行商的嘛,还有什么亲人在关外过世,要去寻了遗骸回来。
突然脑子里打了一个闪。
有那么一个人,这个人与一个著名的历史事件有关,他只是在这个事件里出场了一下,留下一个历史之迷。
靖难之后,建文帝以火焚身,可四下有谣言,建文帝扮僧得脱,其后,郑和下西洋也隐约有寻建文帝的嫌疑。
另有一人,胡濙,此人是正史上记载的。他是奉了永乐帝之命去寻访建文帝的,公开的名义是去邋遢道人张三丰。胡濙后来有把他的寻访结果汇报给永乐帝,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没人知道。
史载当时朱棣已就寝,听说胡濙到来,立即起来召见他。胡濙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朱棣,到漏下四鼓才出来。
那么晚急着要见朱棣,可见这个消息十分的惊人,若建文帝死了,那可能真不用这么急的半夜还去见皇帝汇报。
若建文帝没死,那又会是什么样一个情况,据说朱棣释然,不知是什么样一个消息,让朱棣释然。朱棣可不是那么容易释然的人,靖难之后,方孝儒等姚广孝等多人为之说情,仍被灭了十族。诸多建文党被虐死,妻女入教坊司受虐,为军人奸,且有人二十四小时监视,或不幸有孕,产女永世在教坊司为妓。建文帝的儿子一直被囚禁,多年后被放出时,人完全脱离社会生活,几近孩童。
按朱四郎的历史知识,他就知道胡濙后来得到了重用,而且好象是历几朝。
常老爷就是胡濙?
若真是他,他转到北边来了?这一带可是朱棣当燕王时的老窝呀。难得建文帝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可能也是最安全的?灯下黑?
看来这里的灵芝可能也是这位大人给报上去的,当地县衙里很少有人会到大洋河村,赋税大洋河村,都是早早就报了,要是什么劳役也会应差,不出风头也不拉后腿,不会让上面有机会下来检查。下来的衙役也都打点的很好,不让他们往捕头,或是佐吏那里去生事。大明朝官府从来都是只在县府活动,能不下乡则不下乡。乡的事务都交由乡绅乡老们处理。
不过,这么一个能执行秘密任务的人,不应该去报祥瑞之类的呀,不可能这么高调呀。
赵叔临到走时,提了一句,那个蒙古闺女长的不错。这话,让朱四郎和张三面面相觑。
赵叔走后不久,张五就进来了。
进门后,还若有其事的说道:“赵叔走了呀。”
“咋了,刚还夸你现在懂事了,还晓得扶赵叔了,要不,让你三哥把赵叔再叫回来。”
“四郎哥,别,让老人家早点睡,赵叔现在讲话可大声了,自从上回县老爷过来之后,现在赵叔起的更早了,想来是要等着去京城里献祥瑞呢。”
“蛮好,到时小五,你陪着去哈。”
“俺可不敢咧,去京城成,去见官,俺可不敢,别说去京城见官了。”张五看了看自家的三哥,害羞的说道,“四郎哥,兔子走后的帐,俺都报上去了,四郎哥你看了没。”
“呵呵,还没看,咋了,有啥事?”朱四郎问道。
“呵呵,四郎哥,给看看嘛。”
张五年十六,比兔子要小上两岁,也就这两岁,在兔子面前象是矮了一辈似的,主要就是兔子经常跟在朱四郎身前。
这些兔子跟着四郎出去这么久,他终于有机会出来做事,而且是独自四处送货结账,心里活快的很,自然也就希望得到朱四郎的认可。
“刚才赵叔已经说了,小五这回做事很用心。”
“当不得四郎夸。”张三说道,他在张五面前很有点做哥哥的样子,“功夫这几个月,丢下没有。”
“哥,可不敢呢。”张五一脸佩服和羡慕的看着张三,“哥,兔子说,这回你们杀了不少鞑子。”
“莫听兔子乱说,只是保命。”
“兔子可是给我看了,鞑子的小刀”张五眼睛瞟来瞟去,一下子又让他看到了,朱四郎挂在墙上的银刀,说道:“四郎哥这也更好看。”
“小五,以后你就多跟着兔子跑跑,把兔子手上的事接过来。“
“好咧,四郎哥。“张五这才高兴了起来。
朱四郎笑了笑,看来那个锦衣卫说的话,大半是从兔子嘴里套去了。
若是这个祥瑞真是胡大人报上去的,而且这次已经引起了县里的关注,那接下来,到大洋河的官员会越来越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东西还是没必要让那些人知道,看来还是要叮嘱一下,对外人要留个心眼,别多嘴。
第二天一早,朱四郎,就来到了村公所。村公所是三间大房,就在村学堂边上。这三间大房,一间是大厅,放了些桌椅,可容纳一二十人在里面议事。左边一间里只有几张桌椅,那是平时赵叔和四郞等不多人说事的地方。若边一间里有五六人在里面办理事务,村办的作坊所有帐务都在此间处理。
果然,他看到了赵叔已经在那里泡茶了。
朱四郎喜欢泡福建人那种功夫茶,小火炉放一边,开水一直在煮着,小壶小杯,一遍一遍的泡茶。
赵叔图省事,什么茶到他那里,都是大茶壶泡上一大壶,喝个一上午,喝到没味了,还会嚼嚼茶叶。
“四郎来了呀。早饭吃了没?没吃快去,给我也带个梅菜肉包子。”
“大肉的?”
“对,大肉的。自家做的总没这食堂做的好,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赵叔喃喃道。
食堂里很热闹,看到朱四郎很多人都打招呼,朱四郎径直去了里间的屋子,在那里,他看到了巴特等一帮人。
“巴特,下回不用都跑过来食堂,让图赖过来打了回去吃就行。“
“没事,来了就多亲近亲近。”巴特说道,“要在此间长住,还是早点熟悉了好。“说着话,还学着别人拱手,四郎随着他的拳头看去,也不知他在跟谁打招呼。
“呵呵,巴特,你有此心最好。“朱四郎笑道,”大洋河村不拒外,你看了就知,如今这村里人已经被外村人给淹了。不过,这包子,还是要吃肉的,刚从蒸笼里出来的最好吃。“
“四郎兄弟说的对。“图赖一手拿了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吃的正欢。
“巴特,吃完你到村公所来,就是那个白白的屋子。“
汉家闺秀一般不会抛头露面,那农村里又是例外,毕竟农村生产,妇女也是重要的劳动力。
有点手艺的可能是在家里帮忙,只能出体力的还是要下地。
乌云不是汉家儿女,不会象这食堂里别的姑娘看到四郎会不大好意思,乌云看着朱四郎虽然心跳快了几分,但还是会时不时的看上朱四郎两眼。
四郎与这村子里,或是说与这食堂里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
明时,自朱元璋起,对不同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料,什么款式的衣服,都有规定。永乐上台之后,为了表明自己是正统,又强调了一下,朱元璋时的各种规定。
如现在,大多数人都会戴六合一统一帽,也就是朱四郎前世在电影电视里常看到的,圆形无沿的地主小帽。
朱四郎只是把头发扎成一束,一个马尾辫,洒脱的很。
朱四郎一身青衣长衫,腰带扣是玉的,一身简洁,脱俗,与此间人不一般。
若说还有别的感觉,那就是朱四郎总是要比别人白净些,不只是脸的白净,身上也是洁净。
长发一丝不苟,长衫不沾地,底边也粘了些枯草,但没有一点泥渍灰印,手指甲修过,也是洁净的很,脸上淡淡的笑。
吃馒头,不紧不慢的,用手掰着,一块一块的往嘴里送,时不时的喝一口米汤。
“巴特,让兔子去教你们烧石炭炉,比牛马粪好用。上午去看看牛羊,领几只产奶的回去,到时给孩子们喝奶。“(石炭即煤)
朱四郎回村公所没多会,巴特就过来了。
村公所很好找,村里也就那间屋子,四面全是白的。
巴特远远就看到村公所那围着些人,等他走近时,那些人说道着些什么,又慢慢的散去,还有的人则进了村公所。
看到巴特,有人还冲着他拱手笑了笑,巴特认了出来,这是在食堂里吃饭时,端馒头给他的那人。
走近了才看到,刚才那些人是在看东西。白墙上有黑板,黑板上有白字,白石灰写的。
上面一排一排的是巴特看不懂的符号,再后面写着德胜堡送货,香菇,口蘑,石炭厂雇,砖,瓦,食堂等,再后面有的还写有人的名字。
进到村公所,很简单,巴特看到了那个叫赵叔的人捧个茶壶对着嘴在喝茶,他边上站着两人。
朱四郎也在,不过在一边,手上正摆弄着一个东西,细看是个极小的物件。
“赵叔,就是这么个东西,只不过,以做法,要改改,下午让那李木匠到村公所来,村里又要建屋子,他那活多,不可只打那些门窗,屋里的床,桌,椅也要造些,他那也别净招徒弟,村里建个木器作坊,我教他些东西,他去管事。“
说罢朱四郎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巴特一看,是个极小的木制的东西,他也没见过。
朱四郎看到巴特进来,马上招呼巴特过来坐,马上又拿起托盘里的一个杯子,很熟练的泡起了茶。
“你们几个莫吵赵叔了,人手不够,赵叔给你等安排人,那些个任务还要加紧,有这功夫都去安排事,多吵一会只会耽搁时间。“
“四郎,人是有,可都是新手,怎么用嘛,这个月的任务都加了,今早上又加了,怎么做的完。“此人年纪看上去也不小了,一脸无奈的样子,他听了四郎的话,嘴张了几下,还是又说多了一句。
“四郎,你可看那黑板上的数字了,其他都没擦,就是改了数字,我的石炭窑掏出来的石炭都堆不下了,再加,往那搁呀。“
“那,马叔,是说掏不了那么多,还是说掏出来没地方搁。“四郎问。
“掏不了那么多,掏出来也没地方堆。“那个马叔的说道。
“马叔,不是说要卖到外面去,村里人跟去年比,多了不少人,很多作坊也都要用石炭。掏不了那么多,上回就和你说了,改两班倒,两班倒不行再改三班倒。还有切切不可让加班做事。要是没地方搁,先堆打谷场,打谷场要收麦才要大用,先放那。还有发的口罩上让他们下窑里掏石炭用的,个个都要戴着下去。打石炭饼的更要戴上口罩。“
“四郎要这么个安排,我自然没话说了。“马叔这下没什么好嘀咕的了。
“马叔,那个口罩,可是说了多次了,下了窑不戴可是要罚银子了。”
“老马,四郎说了,不可让人加班,你可要记得,那些外村人就知道赚银子,做事毛糙,这在窑里面,要是出点事,那可不好。“赵叔又叮了一句,“山那边的窑子,咳出来的痰都是黑的,咳着咳着就出血了,口罩村公所里支应的,不收钱。”
“里长,人命关天,老马自然省的。那些个狗崽子,口罩下窑子就脱了,平日里在路上走着雪白雪白的捂个脸倒神气。“马叔把桌上的一杯茶,端起喝尽,然后转身就走了。
“几位也都回吧,去做事,按赵叔说的去做。“四郎又说其他的人,”这杯茶喝了走。“
几人有应声的,有没出声的,还真都听了四郎的话,把桌的另几个茶杯拿起,喝了茶,也都一一离去。
接下来,朱四郎大致跟他讲了村里的情况,这个村在四郎的规划下,已经搞集体制了。虽然田产各有其主,但种地的人是所谓的种田小组的村民,都是极不愿意离开土地且种田的确是把好手的人。
还有养殖小组,养鱼捕鱼,也养鸡鸭。
巴特不解,鸡鸭能养,鱼也能养?
自然能养,村外,河边那些池子,便是养鱼的,对噢,那些池子,他见过。
牛马羊倒是另外个牧业小组的人在养着,村里有十几匹好马,另还有挽马数十,牛羊也有百多只。
这些对于巴特来说,养马没有草场,那怎么能叫养马,大洋河村的牛羊倒是简单,周边林子,湿地多,也能放一放,只是战马不跑不行,看来只能在这山道上跑跑了。
另外还有菌菇小组,种蘑菇等,还会熬些汤粉来卖。
这些巴特就更觉得奇怪了,不过没关系,接下来有的是日子,让他去慢慢见识。
还有个生产小组,这个生产小组也有很多事务。
如掏石炭,制石炭饼,制石炭炉子,这也是大洋河村的一个大进项。
石炭炉,就是四郎正在煮茶水的这个。巴特住的那个院子里有几个,但不会用,过会还得要问问兔子。
如村子里的那个大窑场,烧些砖瓦。
如木作,制些木器家具。
如铁作,打些铁器。
若细算,还有多种营生,有的只有本村人才能从事,有的是本村人领头,下面干活出力的是外村人。
四郞略略说了些,巴特听了有些奇怪,很多不解迷惑的地方,不过没关系,有的是时间一一去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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