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景枫把自己和思琳的大包小包全一手包办,淡淡地跟苏雅道别后,就护送思琳回家去了。
迎接苏雅的司机也早已候在门口,恭敬的帮苏雅提着行礼往外走去。机场外,看着景枫和思琳坐上的的士,苏雅眼里的骄傲慢慢变成了孤独凄凉,虽然那破车比等着自己的那辆奥迪寒碜得多,但心里却万般渴盼,坐在的士里头的是自己和景枫。
可是,还有机会吗?想着景枫在荷兰时为她所做的,应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他离开思琳了吧。
年二十九,回乡过年的母亲忽然咳嗽厉害,苏雅陪着她到市人民医院看病。
挂号完毕,苏雅与母亲在呼吸门诊外候着。不经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门诊室内,是他!
苏雅轻轻走到门外,隔着门上透明的玻璃往里看,果然没认错人,那人就是景枫的父亲,他单手轻轻护着那位坐在医生面前,面色苍白如纸的女人——那女人却不是景枫的母亲。
苏雅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拎着耳朵听着医生的讲话。
“肺癌中期,必须得尽快动手术!”医生淡淡的一句话,让苏雅口张得半天合不上。
一会,景枫父亲扶着那女人朝门外走来。苏雅赶紧侧身避开。
“别怕,会好起来的,费用我来想办法!”景枫父亲揉着那女人的肩膀,轻声安慰着,一高护着一矮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道拐弯处。
苏雅呆呆地坐回母亲身边,脑子里快速反应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忽地,苏雅站起来,“妈,我去去就来。”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丫头,整天脑子里装的都不知是什么东西?”陈苏无奈地摇头。
同一天,景枫在思琳家呆了两天了,准备回家帮忙整理下屋子过年。
候车处,景枫拉着思琳手道:“丫头,今年就不打算邀请你去我家过年了,想起去年你那窒息的样子,看着就心疼。”
“好耶,反正该见的都见着了。”思琳如释重负道。
“放心,在你嫁入我们马家前,我一定会把所有路子给你铺好,让你做个幸福的小媳妇。”景枫微笑的脸上带着丝丝自信和理所当然。
思琳脸颊飞红,甩开景枫的手,“上车吧,司机都不耐烦啦!”
“好,那我先走了,初六过来接你一起坐飞机。”景枫揉揉思琳头发,转身上了车。
车上的男女老少,齐齐看着这位帅气出众、温润如玉的年轻人,禁不住不自觉地给景枫让开路子。
座位已坐满,景枫站在靠窗处扶着车上杆子,朝窗外的思琳挥挥手。车子前后抖动几下,不一会就向前开去了。
思琳静静站在原处,目光追随着车子渐渐远去,久久未离去。虽然过去的两天已尽诉衷肠,但百天离别的苦未能完全淡去,连短短接下来的几天离别,也让人觉得有万般不舍,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苏雅,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思琳心里总隐隐不安。
景枫看着后视镜里头的思琳,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她一定又在胡思乱了吧。
大年初五,同样是朝阳酒店,同一个包厢,景枫被父亲以百般理由拖到了这个饭局里。同样是那几位男士,不同的是女士只有苏雅一人。
“就说咱们雅儿跟景枫有缘分嘛,连在世界的另一头都可以碰上!”苏雅父亲苏云祥边坐下主位,边朗声带笑说着。
“就是就是!”景枫父亲诺诺应着。
景枫瞥了眼坐在旁边孤傲中捎带娇羞的苏雅,冷冷道:“如果我没记错,我导师与荷兰院校合作的项目是中建集团一手牵线的吧,而你正好在这所大学读研究生……”
苏雅不看景枫,有种阴谋被看破的尴尬,低声喃喃道:“是又怎么样?只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说服导师只过去了三个月。”
景枫恢复淡然,弱弱笑而不语。
“景枫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吧?”苏雅的舅父陈东阳眼带笑意温和道。
“是的,陈总,今年九月就升博五,最后一年了。”景枫大方答道。
“未来有什么打算?我一直在物色个合适的助理人选。”陈东阳扫了眼苏雅,“雅儿的眼光极好,我看你行!”
景枫笑而未答,若有所思,苏云祥赶紧接话:“如果不喜欢中建,住建厅这边也是求贤若渴,这两年想引入几位像景枫这样的高端人才,进入直接副处待遇。”
景枫仍然笑而未答,他父亲赶紧接话:“真是太谢谢你们为小儿所想的了,景枫能遇到苏雅,能有你们这样的长辈提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苏雅斜睨了景枫一眼,一脚踩他脚趾上,轻嗔道:“你说句话呀!”
景枫忍住疼,轻皱眉头,脸上依然保持微笑,礼貌道:“感谢两位前辈厚爱,可惜晚辈不才,没什么鸿鸪之志,只想一生在校园执教,培育新人、专研学术。”
“这样嘛……”苏云祥扫了眼苏雅,眼里一瞬流露出心疼,苏雅瞪了他一眼,他赶紧笑道:“大学教授,也不错啊!只要你喜欢,我们都支持!”
“C大校长是我哥们,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跟我说!”陈东阳豪声道,“只可惜我的助理又得重新物色人选了。”他面带惋惜道。
“谢谢陈总!”景枫客气道,斜睨了眼苏雅,眼里隐着一丝不屑,我会凭自己的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苏雅,如果你想用名利来绑架我,少浪费心神。
苏雅回了眼景枫,失落中含着不甘,马景枫,走着瞧,会有办法让你低头随我的。
饭局一开又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送走苏云祥、陈东阳和苏雅三位,景枫没再看父亲一眼,坐在回家的士的路上,两人一路沉默。
直到车到了村口的集市上,景枫父亲出声打破了平静,“司机,就在这里停车。”
司机停了下来,村口离家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景枫眼光充满疑问地投向父亲,不知道他在这里下车打什么主意。
马致富付钱下了车,景枫跟着走了下去。马致富眼光望向远处的夜市,对景枫淡淡道:“景枫,我们父子多久没一起逛过这集市了?”
说着,马致富踱步走向夜色下灯光辉映的集市,景枫紧步跟上,淡淡道:“不记得了,那都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小学二年级,景枫家里从葵竹村搬到县城,初二那年又从县城搬回村里,而父亲带着哥哥和自己逛集市,都是在小学二年级以前的事。重回葵竹村后,这位失意的商人就没在公众中露过脸,集市更是他绝对不会出现的舞台。
“是啊,你看这家粥粉店还在!”马致富指着路边的一家饮食店,有些惊喜道。
“嗯,记得父亲那时经常带哥哥和我到这里吃炒牛河,味道一流!”景枫难得在与父亲的对话中露出了丝丝笑意。
“还有这家废物回收的,也挺到了现在,还越做越大了,记得那时我经常看到家里凭空消失的一些用具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你们兄弟干的吧?”
“父亲知道?我和哥哥只想换些零花钱。”景枫更是第一次在父亲面前有些羞愧。
“你们那点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罢了。”马致富嘴里也难得噙了丝笑意,脸上显出许久未有的为父的尊严。
景枫笑笑,没有说话。
“当年父亲之所以冒那么大风险做生意,还不是迫切地想让你们过上好日子,要不哪能带你们母子三人逃出这贫瘠的土壤,到县城里最好的小学、初中念书,还吃最好的餐厅、住最繁华的街区。”
马致富骄傲几瞬,嘴边一声低到无的叹息,“如果不是一时大意,投资失败,我现在肯定不用过得这么窝囊,你们母子更是物质丰饶。”说着,他手里拳头紧握,青筋尽露。
“作为父亲,你确实已经尽力了,成败已是过去的事情,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去所欠下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债,是我们全家人的,我会和你一起填补。”景枫语气真诚,宽慰着父亲。
“填补?景枫,你可知道那是多大的窟窿吗?以为真的只是零零散散几十万?”马致富看着景枫的眼神,盛满了绝望。
“不是吗?母亲跟我们是这样交代的。”景枫心里隐隐不安。
“我那是不想让你们母子担心,隐瞒了实情。当年还有一笔百万的巨款,是以我个人名义跟高利贷调用的,到如今,这笔钱已经利滚利翻到快二百万了。”
景枫心头一紧,一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马致富继续道:“你以为当年到我们家打砸的人是普通的债主吗?没看他们那凶狠的手段,不是流氓般的高利贷,谁还干得出来!”
景枫脑海里闪过当年流氓追债的卑劣行径,对父亲的话没再怀疑,心里重重地往下一沉,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看,那不是马致富,欠了一屁股债没还,还敢出街!”旁边传来路人鄙夷的话语,景枫父亲赶忙把脸低下,快步向前迈去,直到认出自己那人已远去,才慢下了脚步。
“景枫,一个大学教师得有多清苦,哪怕是能留下C大任教,前些年的收入也只够你维持在B市的日常开销,等待遇好些时,也至少要省吃俭用省下大大好几年,才可能解决在那的住房问题,接下来还有小孩教育等支出……要填补历史债务,不知道是牛奶马月的事情!”马致富语气中透着百般的无奈。
“那不是马致富?当年的富豪,现在连出街都得摸黑,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旁边店铺的老板叹息声刺耳地传来。
景枫父亲掉转头往回走,凄凉道:“回家吧!看到了吗?父亲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躲躲藏藏!就期盼着你们有出息了,重新光耀门楣,全家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我会努力的!”景枫咬咬牙道。
“靠做大学教师吗?父亲母亲还有几年活?好彩还能活上个二十多年,不好彩……难道还要让我们这样过个十年、八年,到老到掉牙、走路拄着拐杖,有钱没法吃,有景没法看的时候,才可以坦荡地出来见人?”
马致富双眸比漆黑的黑夜更阴沉,略带激动道:“景枫,苏雅是个不错的女孩,苏家又那么一根独苗,背景强大,实力雄厚,绝对是个最佳的选择,江思琳人长得是讨人喜欢,可论长相,苏雅也没差多少,老婆,只要能生孩子就行,老了,都一样是昨日黄花,那时候,哪还有什么爱情。”
“你如果懂得什么叫爱,母亲这辈子就不会如此孤苦了!”景枫声音恢复了以往与父亲对话的冰冷。
“二百多万,虽然比预期中大许多,但我会争取在毕业前把这历史包袱扔掉,这不但是为了你们,我不想思琳和我一起背负这些,只想她跟着我能开心幸福!”景枫语气淡淡而坚定。
“你……有办法?”马致富极其诧异地看着景枫,不敢置信。
“如果不出意外,我的最新研究成果应该值这个钱!”景枫没看向惊讶的父亲,大跨步走进了院子的大门。
本想着可以靠它填补窟窿后再解决住房首付,看来还得再努力些,尽快把目前的研究完成,着手第二种防水材料的研究,景枫思量着。
马致富站在幽黑的院子里,怔怔看着景枫走进大楼的背影,又是骄傲,又是感慨,更是担忧,她,还能撑到那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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