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到冷酷的程度。
“那就合上其他的射击孔！”
李国栋见梓星完全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就又回头来大喊了一声。
应着李国栋的请求，梓星调整着护盾。
其他的几名士兵前面的缝隙瞬间就被补全。
他们往后退一步，配合着大家的速度，仍旧抬着枪，警戒着外面的形势。
“加速，退，退，退！”
李国栋的喊声已经超过了他嗓门能够承受的限度，能听出声带震动得快要断开了一样。
星愿捏住娜卡的手，拉着小妹妹，跟着大家跑起来。
因为已经闭合了护盾，不用再发动额外的公式，所以就算要在跑动中维持大范围的防御也不是什么难事。
形势对于星愿来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然而压力全都集中在了李国栋身上，他频繁地扣动扳机，每隔不到10秒钟就喊一声‘LOAD’。
然后接过同伴扔过来的弹夹，迅速更换上去，继续开火。
边跑，边瞄准，边射击，李国栋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高强度的作战，像一架机器，精确执行着每一个动作。
“炮击！”
李国栋大喊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彭！
浜！
一颗炮弹准准地打在梓星的护盾上，发出玻璃般的清脆响声，紧接着就是轰鸣声，淹没视线的火焰，还有脚下传来的震动。
能看到有波纹一样的东西从面前的护盾上漂了过去。
火炮的威力是加强过的，否则不会对梓星的盾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艾蕾莎人用原血强化过的炮击，星愿领教过，吃两三发，就会中和掉他护盾上的能量。
“星愿，收你的盾”
指挥官大概判断出，现在星愿的护盾承受不了这样的炮轰，所以为了保存实力而让星愿撤销他的盾。
梓星的声音不大，没有像李国栋那样，为了确定地让其他人听到而大喊大叫。
她的语气冰冷极了。
星愿清楚，梓星虽然看上去越来越冷静了，但却随时都会脱离理性的控制。
战场上的梓星，在超过一定的极限之后，会不顾一切地乱来的。
呼——
星愿改变由心脏激活出来的原血，让它们不再稳定地流动，围绕在自己周围的护盾也就瞬间消退。
梓星的护盾扩散过来，担负起星愿负责的那部分防御，同时也笼罩住星愿。
“烧杯！”
一个警戒着侧面的士兵大喊起来，但护盾上面没有供他反击用的射击孔，他只能尽一切努力先把情报传递出来。
翁。
星愿能感觉到充斥在这个护盾以内，包裹着大家的这个空间，梓星的灵魂本身，超过了某种界限。
姑娘回身伸手的速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反应速度，一双睁大的眼睛里，原本黑色的眼瞳已经完全被激活的原血染成了蓝色。
好像有什么宏大的力量在指引着她一样，就在她回身的同时，已经开始发动攻击。
刷——
从浅海里露出身子来的巨型圆柱体机器人，张开两只机械臂，臂挂的火炮马上就要激发。
呯！
烧杯脚下的海水变成亮白色，凝结成尖锐的石笋形状，直接从机器人的驾驶舱底部刺穿进去，穿透整个驾驶舱，把机体顶得离开海水。
好像事先已经埋好的机关一样，梓星的进攻在一瞬间完成，冰冷而致命。
“星愿，把海潮拉过来，我的控制力不够”
虽然这个姑娘任然在下达命令，但和她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星愿知道，从刚才那个瞬间起，姑娘已经脱离了理智的控制。
现在的她……更像是某种精确的作战装置。
在这种状态下的梓星，非常厉害，但同时也让星愿十分揪心。
嘿……
星愿激活身上剩下来的原血，抓住近处的海水，让它们像普通的潮水一样漫上沙滩来。
唰唰——
海水淹没星愿他们脚下的沙子，让他们在跑动的时候踩出一个个的水花。
随着海水继续往上倒灌，冲进了岸边的森林。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梓星的目的。
梓星边跑着，用手指着远处的森林。
喻嘘——
原血能量边聚集边激活的声音。
滂！
紧接着就是巨型炸弹爆破时的轰鸣，铺散在森林里的海水像是中了深海炸弹一样溅起几层楼高的水花……
周围的林木在爆炸中尽数倾倒，能看到一些机器人的零部件从水花中被抛了出来，藏在林子里的重型兵器完全被解体。
在水花炸开到极限，快要四散落下来的时候，顿时像是时间静止了一样，全都停了下来。
白色的亮光，急冻的魔法，在林子里冻出一个巨大的冰花，无数凝结成子弹一样的小水珠刷啦啦地从空中落下来，密密麻麻地打在周围更远处的树林里。
能看到那些小冰珠击穿树干的时候溅出来的木屑。
“漂亮！”
李国栋喊了一声。
但同时也一点都不为所动，继续边跑边提供火力援助，好像已经和梓星配合过很多次了一样。
簌簌——滂！
梓星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她的手往前面移动了一截，又发动一次魔法，好像她是一座炮台，而使命就是歼灭更多的敌人，明确而势不可挡。
“混账，他们在干什么！”
李国栋的喊声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顺着上尉的目光看过去，星愿心都凉了。
海岸线的前方，被一处峭壁阻断，一群人围在那里，周围落满了破碎的石块，旁边的海滩上，停着一艘巨大的舰艇，船的前面像是舱门一样吊下来。
沃特他们，难道还没有进隧道吗？
不，似乎是阿达姆的部队，从那艘船上可能下来了近百人，拥堵在隧道口，直到现在还没有完全进去。
咦？
那是……？
峭壁在上下抖动，不，那是某种厚重的大门，涂着保护色，所以看上去像是岩石。
周围落了一地的石块应该是预先砌好的伪装。
人群正在没命地往里面钻，只有一个人站在门下面丝毫不动。
猎户！
他正用仅剩的一只右手举着闸门！
我的天，星愿根本不敢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他的脑袋里几乎都是麻木的。
“星愿！快！”
门口，沃特在向星愿招手，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大概是在看着自己带领的艾蕾莎人进去之后，就一直在门口等星愿了。
又可能是他自发地在门口指挥大家有序撤离。
可能性太多了，星愿的心里一团慌乱，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彭彭彭！
哗——
远处的海面下面，发出一连串的闪光，然后海水就被平抛而起。
水面下也正在进行激烈的战斗，是武仙，他在防御从外围海底进攻过来的烧杯。
星愿稳稳地捏着娜卡的手，小妹妹已经快要跑不动了。
在少年的感觉中，他们就像是被狼群追赶的绵羊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然冲出来的野兽咬住脖子。
娜卡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长跑可不是她的强项。
星愿激活已经见底的原血，强化自己的机体，一把拉起娜卡，抱在怀里，跟着梓星他们猛往前冲。
远处，猎户的手在发抖，但艾蕾莎人差不多已经全进去了，只剩下最后十几个，来得及的，一定来的及的！
呼——
笼罩着梓星他们的护盾逐渐变淡。
星愿的心里咚咚狂跳起来，只有大约50米，但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笼罩着少年的心。
梓星边跑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姑娘的原血和星愿一样，已经见底。
刚才的几次进攻魔法，的确打乱了敌人的阵脚，降低了火力上的压力，但同时也耗尽了梓星自己的能源。
呼——
在护盾消失的一瞬间，李国栋大喊起来。
“一条线！一条线！”
李国栋的部下们立刻狂奔两步，跑过去和自己的指挥官站成一排，形成人墙，挡在梓星、星愿和娜卡的左手边。
哒哒！哒哒哒！
他们开始尽全力倾泻枪膛里面的子弹，形成火力网，只要再压制几秒钟，大家就能跑到隧道里。
哐！
咔咔！
一声沉重的颤抖声，两颗树被推倒，一个圆柱形的机器人从树叶后面亮出自己的真容。
两条粗壮的机械腿，两只细小但灵活的机械臂，中间的驾驶舱看上去简直像一个透明罐头，甚至能看到正在拉操纵杆的驾驶员。
“矣额……”
能听到梓星的嘴角里露出来一点点痛苦的声音。
姑娘正在不顾一切地发动自己的魔法，在原血见底的现在，那对于她来说就像要掏空整个人的五脏六腑一样痛苦。
嘣！
轰！
炮击，在就要击中李国栋的人墙的一刹那，炸开了花，一个由洁白的冰晶组成的墙，从浸满海水的沙滩上竖起来，档了一发。
嘣！
又是一炮。
轰咔咔咔！
随着一阵冲击力和猛烈的气流，被轰开的还有无数的碎冰。
气浪冲得所有人都翻到在地。
不行，这样不行。
星愿晕乎乎的脑袋里面，只剩下唯一的意志，明晰得能看见这股意志的棱角。
再一次激活原血。
这个动作让星愿觉得心肝脾肺肾，全都在颤抖，好像被抽走了最后的生命力一样，整个身体都变得干瘪。
唰——
灵魂从身体中扩散开来，笼罩住这群人，星愿最后的一次护盾，到底能抗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但至少，要撑到大家爬起来。
“退！退！”
梓星在一边往起爬，一边拉扯星愿，同时大声喊着。
姑娘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现在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尽力挣扎。
一只有力的手提起星愿，不是李国栋，因为星愿看到那个矮个子的上尉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瞬间就用枪口对准了敌人。
李国栋的人帮了星愿一把，不管他是谁，这都帮了星愿的大忙，星愿抱着娜卡，忍着浑身的麻木，使劲往前跑。
嗵嗵嗵！
重机枪里发出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机械移动的咯吱声，增援上来的烧杯？还是刚才的那一架？星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后背上传来一排排被什么虫子咬了一样的感觉，少年能感觉到自己的护盾正在继续地减弱。
“要消失了！”
星愿也学着李国栋和梓星他们，大喊了起来，告诉所有人即将到来的危险。
在少年恍惚的视野里，前面的那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伴，穿着整齐的衬衫和西裤，留着金色的卷卷的短发，叫做沃特的哥哥，朝星愿的方向猛跑过来。
已经接近到几米远，他是想要来拉扯自己的兄弟一把，哪怕冒着枪林弹雨。
嗵……嗵……
星愿全身一虚，感觉到灵魂又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从耳边飞过的子弹发出的嗖嗖声。
噗噗！
还有中弹的声音。
身后有人倒下去了，李国栋的人又有人倒下了，是谁呢，不知道，甚至有可能是李国栋自己。
几米开外的隧道口，没来得及挤进去的最后几个艾蕾莎人里面，有人倒下去了，能看到子弹击碎他身上的衣衫，溅起的碎屑。
还有，眼前的少年，也在沉重的冲击力中，像被人砸了一锤一样，躺倒在地。
“沃特——！”
星愿想要停在沃特身边，但梓星的手牢牢地抓着他，让虚弱的星愿根本无法反抗，像是拖着一只麻袋一样，星愿连速度都无法减一点点。
视线仍旧停留在沃特的身上，星愿感觉好像天地之间的时间都变得极其缓慢一样，好像这一秒钟要像一天一样漫长，以此来折磨他一样。
一个熟悉的矮个子，还有身边的另一个士兵，两人边跑着，同时弯腰一把拎起沃特，拉着这个少年，在枪林弹雨中跑进隧道来。
嘿！
猎户往后一退，大门哗哗哗地开始下落，伴着叮叮当当的响声，子弹再也打不进来了。
“沃特！沃特！”
娜卡的喊声，把星愿拉回了现实世界，周围的时光恢复了流转的速度，星愿感觉一下子虚脱了，在少年身旁跪下来。
小姑娘挣扎着从星愿的怀里下来，趴在沃特身边，两只手抓着沃特的胳膊。
“咳……”
沃特的脸色苍白，左胸口上的那个洞里面正在冒出一股股的血来。
“梓星！”
星愿反应过来了，第一时间向梓星求助，姑娘踉跄了两步走过来，跪倒在沃特的面前，她用手按着沃特的胸口。
“停下啊，停下啊！别流了！”
梓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倾尽一切来拯救沃特的生命。
能看到一些冰凌从沃特的胸口上结了出来，但这远远不够。
梓星仅仅能做应急处理，而现在使尽了原血的她，连应急处理都做不到。
“猎户！”
星愿回头来，望着唯一能指望的人。
猎户正把自己的手放在大门上，用全力维持着一个微薄的护盾，守护者看了星愿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能力做不了伤口处理”
“星愿！”
沃特一把拉住星愿的衣领。
这个时而有些冷酷不近人情，时而又对星愿敞开心扉的兄长，咬着牙齿，正在使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
“沃特……”
星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这个哥哥。
“你们怎么还不下来！”
坎贝尔姐姐的声音，她从隧道后面冲上来，似乎想要质问沃特到底是什么理由让他们还不赶紧逃命。
姑娘一下子就愣住了，她跑过来，跪在沃特面前，看了看梓星手底下的伤口，姑娘的一双手已经完全被血染红了。
“噢，不……”
姐姐的情绪一下子就失去了控制，眼泪哗地一下子冒了出来，姑娘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悲伤的脸上一颗颗的泪珠落下来，落在沃特的身上。
沃特看了一眼坎贝尔，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继续使劲拉住星愿的衣领。
而这个动作正在让他身体里的血一个劲儿地往出冒。
“带我……带我的人，回家，艾蕾莎！”
猎户被这句话震撼了，他惊讶地回头来，看着这个濒死的少年，救神者的年轻领袖。
星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这是沃特的遗志。
这个兄长已经清楚自己走到了末路，他现在想要把自己的愿望托付给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星愿。
少年一个劲儿地点头，向沃特证明，他已经接受了沃特的嘱托。
滚烫的空气从鼻子里溜进来，让星愿的肺里像是熊熊燃烧一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沃特的身上，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悲伤，是忍不住的，就好像正在哭泣的坎贝尔姐姐一样，就好像正在边流眼泪边使劲努力不希望沃特死掉的娜卡妹妹一样。
“然后替我……”
沃特的眼瞳已经开始涣散了，他的目光好像穿过了厚重的岩石顶棚，越过了宽广的大气层，脱离了太阳的引力，扎进看不到尽头的宇宙之中。
“……然后替我去宇宙，太空……漫游……”
星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沃特的这句话震动了星愿和梓星的心，但对星愿的震动，要远甚于梓星。
这才是沃特……这个看着自己的哥哥皮特离开的背影，看着自己的父亲乔先生离去的背影，继承了整个救神者家族伟大事业的少年，真正的自我。
隐藏在心灵深处的愿望。
“嗯！我会的，我会替你去，去宇宙，去太空！”
星愿的眼泪不仅在脸上流，也在心里流，他恨不得把这句话刻在自己的骨头上，无论如何，这个愿望都要实现！
沃特拉着星愿衣领的手松开了，他的眼睛已经被一片迷雾遮挡，他的力气已经用完，他的遗志已经传递给了他人，现在，他一无所有。
甚至连生命也即将离开的他的身体。
沃特的手，稍微抬起了一下，从娜卡的脸上蹭了一下，似乎在安慰这个小妹妹，让她不必为自己的离开而悲伤，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值得期待，值得为之高兴。
然后少年稍稍偏了偏头，也不知道这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也许仅仅是他失去了最后的力气。
沃特的眼睛和坎贝尔相对，也许他冥冥之中知道了这一点，所以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
太晚了。
意识已经燃烬，灵魂已经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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