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师傅将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了木落。之后,他的人生也完美的结束了。
小屋成了木落的财产,小屋旁的一棵槐树下,立着一块小小的墓碑,字是木落刻的。无悲。
自蒋师傅走后,木落很少回小屋。清沙河周边凡是有牲畜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留连之地。
一大部分被他所杀的牲畜,都卖给了村子里的屠户,一小部分,落在了他的肚中。
野兔,野鸡,野鹿,还有山狼。
听说村子西边十几里外有豹子,老虎,狮子,大熊。
木落就去了,在那儿呆了一个多月。
回来的时候,他光着身子,横七竖八的疤痕,有些血淋淋翻出的肉勉强挂着。不过与之前的他,有天壤之别,身子精瘦了,腰身粗了,腿结实了。裤腿口儿不知去了哪里,直到膝盖骨露出的地方才有裂裂的裤口,连屁股上也有破口。
如果算一算,那么,从到清沙河之后,他只睡了一个晚上。那是在他说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同一句话之后。那次是他这十年睡的最沉、最深、最香、最稳的一觉。
很多人希望有来生,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命运将会改变,下辈子的人生,一定不会如现在这般。例如这辈子当律师的人,下辈子绝不会再当律师;这辈子是作家,他希望下辈子当老师。这辈子是明星,下辈子就当个农民,养养牛,牵牵羊,日出而起,日落而眠。
人生太痛苦。
无论做什么,都会有许多的痛苦参合。
可痛苦就如白切肉边上的酱油。好人边上的坏人。雨中的轻风。
如果把痛苦舍去,成功的人就会变的一无是处了。
所以越是追求梦想的人,越是能忍受痛苦。
山中野兽的利齿,无水的一日,血将流尽的疲惫,如火烧炭烤的伤口。
木落从没对此说过什么,天天这般,理所当然,甚至安静下来后,他会轻轻的抚mo着自己的伤口,他觉的,这感觉才是最真实的,就是他所要的。
一个月的时间,木落决定离开村子,去找英华月。他留了地方,一个月,他肯定也有所得,不知怎么样了。至于施梦妃,木落想要感谢,却没去找。他还有很多事,很多事,很多很多的事要做。他懂铁布衫,他会铁布衫,他是个练武之人。练武之人的时间,总是很少的。
清山观不难找,难找的是英华月。
他说他在学武,可观主老道却说他与玉无瑕游往生海去了。
木落笑。
独自一人,他问老道,哪有练武的地方。
多了去了。
往东,有潮红瀑,往南,有山连山,往西,有九天洞,往北,有十里秦牧场。
再往北走?那不是出国了?
老道笑了笑。
修道之人,无疆无界。
木落还是往南走。
他怀念着江南。
依旧是山,不过是山连山。
山连山,据说,只要你进去了,永远都别想出来。因为那里面没有尽头,走出一山,又是一山。
木落想,这倒好,我可以在里面一直修炼。
他带一套干净的衣裤,带一包云南白药,再带了一丝清风,就入山去。
山很平,走在其中,不觉是在上山,有时不知是不是在下山。只见到处是树,除了树还是树。没有一棵小树,每棵树都需三人合抱,高有五米。正走的恍恍惚惚,一声“扑哧”,抬头看去,一只灰鸽轻轻落下,她的淡青瘦足绑着一卷纸。木落取下展开,这灰鸽振翅而去,“哗”。轻空的音在树与树间荡来荡去,接着又是几声“扑扑扑”。
“我和漂亮的仙女去游往生海,听说那儿风景美的不行~,哦!你没见过仙女吧,告诉你,她是我从万点群星中硬拽下来的,回头给你瞧瞧!放心,我会来找你的,努力练功!”
木落将纸叠了放入口袋。
默然一叹。
山连山里到底有什么可以让我做来练武呢?
夜里被树挡的不见月来也不见星,木落想着想着,不觉烦了。
一天就这么浪费,太不值得。
他呕了几呕,都是干呕。一天没吃的,他也没带。可他没去想会不会饿死,只是在想,这里怎么没有练把式的玩意。
就算在家,他也有准备沙包,扛杆,哑铃,软垫。
家......
木落笑了笑,轻轻的拉扯着那黑暗中的淡雪长发。
忽然听到一些叶声。
有什么踩着叶来。
有什么?
肥胖的大胡子男人?
举着刀的男人?
目露凶光的强盗?
来的有两个。
两个。有:肥胖的身子,大胡子,钢刀,目露凶光。还是强盗。
强盗。
木落还没站起来。那举着的刀已向他砍来。动作不慢。
木落用手一挡,挡下了。另一手掏心一拳,打着了。
一个强盗向后摔去,另一个上来,木落不让他出刀,横扫一腿,这强盗双腿一翘,屁股着地。
一顿好打。
打的连木落都觉的有点累了。这两个强盗才一命呜呼。
然后带着淡淡的青光,一点点消散。
原来是这些强盗!他恍然明白,再看地上留着一小块云南白药。
山连山的没有尽头和山连山的强盗都是一样的。
至少木落觉的,这里的强盗正对了四个字:永无止尽。
不用找,强盗自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有时是面前,有时是背后,有时在你闭眼的时候。木落不睡觉,所以他不担心,饿了,强盗消散后偶尔会掉落些包子,一些清水,一些菜,很香很干净的菜。
或许这算是野兽的生活。
但,却,很快乐。
木落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什么也不想。杀强盗,重复着技巧,回味着关键,体会每一招之间的变化。
似乎又回到了游戏世界,又回到了网吧,又再次进入了游戏,刷怪,练级......
这到底是游戏还是现实......
木落迷惘了。
淡然的月,悒然的星。
木落轻轻的摸了一下脸颊,明亮的手掌染着血。
这就是我的人生,或许遇见白发,中枪,残废,都已注定,注定着我会来到这里。不然为什么整个“神迹再现”,就只有我学成了铁布衫。为何这偌大的山连山,就只有我一人?也许是师傅在保佑我,不忍让我在床上度过余生,不忍让我的辛苦奋斗化为泡影。
智者尚有问天的时候,何况一介武夫的他呢?
暮色朦胧,依稀有一个白发女子拂着柔云长袖,淡白的衣衫轻舞,道不尽诗意。木落揉了揉眼,再看时,那儿只是一处雾林。
白发,白发。
就算是黑暗的地狱,都有你的香泽。
恨吗?
没有人问,木落也从来没说,谁也不知道,当白发走的时候,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或许有人不认同这样一个虚拟的世界,可这里依然有真实,有悲伤,有寂寞。就算是荒荒的山野,也会有闹闹的场面。那是一幕数十强盗围着一人血拼,撕杀。
山连山不是没人,木落遇到过几队人,匆匆而去,匆匆而来,彼此陌路,谁也没理谁,木落初始以为没人,是因为他在最荒凉的一块山脉,往东南去,约莫是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能见到人了——和他一样的,在与这里的强盗战斗的人,唯一有分别的,这些人总是许多聚在一起,相比之下,他显的很单薄,愈加寂寥。
那些人总是拿一种怪异的目光瞧他,他能感觉那刺刺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的背,他们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看我?
直到碰上杭州的一队探险者,他才明白。
“你一个人,从北边一直走到这里?”
是。
“不可思议!你的武功一定很高!”
木落没说,他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在这里是什么层次。
或许,需要一场切磋。
以前,姜奉艾是他专有的切磋对象,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是这家伙一点也不怕苦,自小两人相识就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木落与他切磋,可谓是不分胜负,棋逢敌手。可惜,这个精通八卦掌的家伙去了澳洲。
木落在想着他的时候,身边的小艾正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
小艾看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是个很爱玩的女孩子。霸王临江是她的男朋友,有一张很锋利的嘴,瞧样子,瘦瘦的,高也不高,与霸王的感觉相差甚远,不过他的眼睛有点霸王临江的感觉,有时会露出浓重的忧郁,绝望。不过木落觉的,这有点刻意,以他给人的感觉,应该是装出来的。
一队,共七人。
还有五个,分别是江三疯,小石无量,拔不出剑,怒海,雅兔。
“不如加入我们,一起打强盗,组队练起来更快。”小石无量有三十岁了,但样子没木落这般苍老,还像是个小伙子,刚出校园,天真好动,他可能把眉毛拉长了,有点愣,想来是为了贴近自己取的名字。
看不出江三疯有哪三疯,他左手捏着一只鸡腿,咬一口,左看右看,在看大家的热闹。后来木落知道,他是师范大学的学生,三疯是美女疯,孩子疯,肉疯,说的是遇到美女很疯狂,碰上孩子很癫狂,遇到肉食不正常。他的名字是拔不出剑为他想出来的,他俩是同学,也同寝。
拔不出剑不用说话,就能让你知道他很搞笑。现在他对木落说:“你要想加入,先得把你洗发水的牌子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是什么牌子的洗发水能洗出这样的效果。
所有的人都笑了,惟独木落呆呆的摸着露在眼前的雪发。
细细的发丝儿纠结在一块儿,显的很有型,可近距离看却是邋遢。
木落抿了抿嘴。
一阵风,这吹来的感觉很细腻,很具体,像是这儿的某些情绪欲与他交流。虽然周围有七个刚认识的人,可虚无空洞的心镜完全百倍的扩大化了。纷纷而坠的绿叶,曼妙的旋舞,好似风与叶是一个词汇,好似风与叶与木落在一个别人无法打扰的空间。
又是那黑暗的小房,尽管他从未起床,从未触摸过四方,从未体会过房间的存在,可那心灵中的黑暗窄小已充斥了整整十年,牢牢的占据了他的内心世界。
多么的美好,现在的我,现在的世界。
这真是神迹。
木落笑了。
如果这样我还无法快乐,那么快乐将从未在我的身上出现。
或许只有那未满足中的半点满足可以带出这温暖人心的微笑。
八人俱在笑,笑的如此轻快......
怒海,是众人间唯一的猛男型。他的身材有一米九六,胳膊比的上木落的大腿。但你绝想不到他的声音竟如此女性化。他总是腼腆的埋怨“神迹再现”没有调整声音的系统。
而相比小艾的可爱,雅兔则要成熟大方多了。她伸手要和木落握手,可木落没有这个习惯,一时未反应。雅兔笑了笑,说,玩游戏就是为了开心,大家一起好玩多了。
木落不善拒绝,可能是因为好久没有拒绝了。
“你这样不疼的吗?好,好恐怖哦。”
“小艾!”
“没关系。”木落松开本捏着强盗咽喉的手,回头看着雅兔。小艾的眼神很伤人,木落甚至不敢对望着她颤动的眸子。
“木落,哦,我想,我想说,你真的,真的很强悍。”霸王临江想缓解尴尬,可说完后才发现,这效果实在糟糕。
一起战斗之后,大家才明白,为什么一开始见到木落的时候,他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口,衣衫血染。
当七人都在闪避强盗的攻击,找寻下手的机会,木落已冲入强盗群中,但见刀光闪,血纷飞,声肃杀,木落的脸上却是兴奋的,愉悦的,甚至是疯狂的,那完全的投入,将一边的七人吓坏了。或许一刀一个砍死强盗超强的实力会让人惊讶,但是像木落这样享受挨刀子的场面却让人难以接受。犹如见到一个拿着皮鞭不断抽打自己的变态,这刚刚邀请木落加入的七个伙伴已痴呆的站着忘记如何表达自己的感受。
木落抑郁的低着头,扫视身边消散的强盗。身上无数的伤口正在滴答,血似乎只是漏下的酒,那不在乎的神情太吓人了。
“我必须锻炼自己的抗击打能力,因为我练的是铁布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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