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剑院没有庄稼汉,公鸡最先叫醒的是大门右边街上的买卖人。
每日最早来小玉家买豆腐的,是开酒店的章老板娘子。白秀才生前,对老主顾都是送货上门,自从只剩下小玉一个人,豆腐是没法送了,每日只在小楼前摆张长桌,买豆腐的自己上门来取。
这日,章老板娘子走来,远远不见小玉楼前的豆腐摊,大嗓门唱着调子喊:“小玉哟,俺们过来搬豆腐了,还不开门呢!”
走到近前,见房门未关,推开篱笆门,进得小院内,推开房门。只见小玉从偏房门探出头开,灿然一笑:“章嫂子,今日豆腐还没好,晚点叫跳子过来取吧。今日豆腐不够,只得给你半箱······”
“这大半晌午了,还没好?怎么!才半箱?”章老板娘子拉长了脸。
“呵呵······”小玉歉疚地笑笑。
“哇唔······”不等章老板娘子问罪,说话声音吵醒了娃娃,一声清亮的啼哭声从东偏房里传出来。
这一嗓子哭得小玉一惊,哭得章老板娘子一愣。这一愣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章老板娘子一脸原来如此的暧昧表情看着,看得小玉脸从耳根红到嘴角。
“哎哟,白大姑娘,你在家里养了娃娃了啊?难怪这早晚还没把我的豆腐做好哦。呀呀呀,到是好奇怪,早前也没见你找婆家啊,早前也没见你肚子大啊?啊呀我的娘,不得了啦,白丫头啊,你这是要作死······!”
小玉长得是清丽脱俗,可以说是个蕙质兰心的好人儿,可她今年得有二十六七了,早已不算是少女,却货真价实仍然待字闺中。这事放在任何地方都殊为少见,好在这里本就是凡人寻仙求道之所,人人仰慕的都是那些超凡脱俗的陆地神仙,见多了惊世骇俗之事。所以,尽管惹了些闲言碎语,所有的烦扰也就仅止于此。小玉是个自在人,也不甚在意。
章老板娘子最是口恶心热,小玉知她,还是故作恼恨,拿眼睛瞪她。瞪到一半,见章嫂子收声做乖巧状方才罢休。
章嫂子再不理会,径直走进东偏房去。只听哎呀一声惊呼,哎哟哟地拉长声音唤着我的娘,章嫂子抱着娃娃走了出来,口里感叹着:“好一个嚯啦豆腐做的嫩娃娃!”
小玉看章嫂子一张大嘴乐开了花,也就由得她抱着。章嫂子好奇,自然有许多的问题,小玉手头活也做完,只等豆腐凝结成块,也乐得满足章嫂子的好奇心,所有问题无不一一作答。
如此问答,不过片刻,章嫂子已对事情始末了解详尽。章嫂子对小玉捡到的娃娃兴趣无限,久留不去。很快剑院里大厨房的杂役过来拿豆腐,尔后其他买豆腐的也陆续到来。小玉总共才做了三箱豆腐,章嫂子的儿子跳子搬走半箱,大厨房里搬走一箱,余下的一箱半,很快告罄。买到豆腐的都赶着要送回去,生怕人多挤烂了,没买到豆腐的也不着恼,好奇地在这楼前看小玉捡到的嫩娃娃。渐渐的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章嫂子一张快嘴,嗓门又大,小玉捡到娃娃的事情,她说了三五十遍还觉得不过瘾。众人一边逗着娃娃,一边赞叹不已。一个个欢喜得跟过年吃酒似的。小玉自己到是在一旁看着,一点都插不上手,一颗心提着,生怕孩子在众人手上传来传去,不小心摔了。
镜湖剑院外院弟子九千,内院弟子九百,加上剑院外的买卖人,这方天地不算小,也不算很大。尤其是这高墙外面的买卖人,虽不是同宗同姓,却都是相处十几年甚至好几代的邻居,彼此间甚是和睦融洽。此时聚在一起,夸赞这娃娃长得嫩如豆花儿一般,眼睛灵性得比那珠玉水晶更胜,纷纷称奇之时,问题就出来了——这孩子是哪里来的?
“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这般狠心,这么好一个娃娃说丢就丢了。”罗拐子是个鳏夫,据说中年丧子,细节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个坏脾气的跛脚老木匠,“还是个带把的!也不怕没人送终!”
“老罗,是你害怕了吧?要不······这个小娃娃让你老罗抱养去?嘿嘿,这样子你就有人送终了啊。”人群里有人拿老光棍打趣,引得大伙一阵哄笑。
罗拐子怒睁双目,脸涨得通红,想要说两句恶言抢白回去。可大伙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又有人不解的把问题提出来:
“你说这是也奇了怪了,这祈云山下也没别的人家了,咱这一片地界除了伍教习娘子和郭教习娘子大着肚子,也不见有其他孕妇啊,这小娃娃哪里来的?”
“就你什么都知道?祈云山脚有多少人,人家要瞒你点什么,你又能知道?除了这山脚,还有那山上呢!山上的人你见不着,山顶那云巢里住的百十个半仙,你孙歪嘴有见过半个没?”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敬了,镜湖剑院内院弟子都是些道根初种的人中俊杰,更不用说那山上从内院筛选出来的道基稳固,修行已有小成的超凡人物了,他们个个都是出离俗尘,脱却六欲七情,潜心向道,不以凡尘为念的超卓之士。山下人成日里打交道的都只是剑院外围子弟,对于内院人,已经是很少打交道,而山上修士,多数都闭关修行,即便是外出者,也都是高来高去。等闲也少跟街上凡人混在一起。
此人嘴里骂着孙歪嘴,殊不知自己口没遮拦,等于怀疑内院尊长们的品行。
所以这话一出来,剑院执勤的六人队脸上都有点不好看。只是大家一向亲善,说话者也未存心,也就不好发作。
人群里自然有乖巧人,赶紧接话:
“闭上你的烂嘴吧,也不怕下拔舌地狱。”
一句责怪揭过失言者的不是,又转身对执勤队的众人说:“刘队长,您看看这事情确实是很蹊跷不是?,要说真是人家丢小孩,也不至于大冷个天,连个袄子包袱都不穿啊?要真是贼人起歹心,偷了小孩来害,丢进湖里更省事不是?要说想找个人家养着,那也不像啊,那也该寻个好门户,放到门头上才对!刘队长,这剑院内外您肯定比我们熟,可有哪家里的娘子新生了崽的,或是怀了娃娃将临盆的?”
说话的是右边街那头的裁缝袁奶奶。那刘队长被这么一问,也觉得蹊跷,同样想不明白。身后一个小子插话说:“剑院也就伍教习娘子和郭教习的夫人大着肚子,哪里能有这样的嫩娃娃?就算是真有哪家丢了娃娃,这个时候还能不发觉,那还不闹翻天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说话的是孙歪嘴,他看着章嫂子怀里的襁褓,铁口直断,“这个娃娃是剑院里的。”
众人一脸疑惑,齐刷刷的望着孙歪嘴,不解为何他说得如此笃定。
孙歪嘴见状甚为得意,轻咳一声,指点虚空,分析说道:“你们想想啊,这孩子总不会自己来,他必然是被人遗弃的。遗弃他的是谁?”
见原本絮絮闲言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都把眼睛放在自己身上,连一边听众人说话一边逗弄娃娃的小玉都望向自己,孙歪嘴一时万分得意。
“遗弃他的是谁呢?如果不是孩子的生身父母,那必然是深恨他们的人。平常谁能做得出这事!但是只怕这娃娃不是被仇人害的,道理很简单······”孙歪嘴特意停顿了一下,不理会罗拐子瞪他的两眼,继续说道,“想想看,真要有人黑了良心要害这刚见天的娃娃,外地人犯不着大老远跑来扔在这里,如果他真想扔远点,随便去个地方也比这里地更偏人更少。这小孩绝对不可能是外地来的,离这里最近的栖霞镇也有十八里地,要想害个小孩还不容易,干什么偏偏要跑到这里,扔在一个几乎没人去的水井边?出了镇子,随手丢在山路边,这条小命哪里还能保得住?所以这娃娃断然不会是外来的。······”
孙歪嘴一番话众人早就想过,这无异于废话,让人大为失望。
“孙歪嘴,能说点有用的么?照你说这小孩必然出自剑院内外了?刚才可是说过了,剑院里可没有人家丢了小孩啊!”有人质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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