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困扰民警的问题就是,马思君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那里远离主路,从马思君家到那儿走路要十多分钟,周边都是一片一片的玉米地,隔着老远才有一排民房。他一个人跑这儿来干嘛?要说自杀选这么个地儿倒可以理解;要是遛弯来了,这个可有点不靠谱。真要遛弯,从马思君家出门,沿门前小路向北走上不到五分钟,就是去往马家宅村委会的大马路。沿马路再向东走不到五分钟,就是一个小集市,有超市、农贸市场、小商店、游戏机房……再有,马路边上还有个公交站,那里就有通往镇上的公交车。马思君生性活跃,应该去热闹的地方才符合他的性格。
如果不是自己去的,那就是被人约去的。不过,根据之前走访调查,马思君的朋友都说有四五天没和他联系了。之前,他和父母大吵,招来了警察,被警告了一番的事,他事后就打电话告诉朋友了,说是最近要收敛些,这些天不出去了,让他们等他电话再约。由此可见,他不是和那帮朋友约的。
会不会有例外?这帮人怕惹麻烦,没说出实情呢?这样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根据马思君死时的穿着,紧身的白色衬衫,紧身牛仔裤,黑色运动鞋,脖子上一根银色的项链挂饰,手上也有银饰的戒指,看样子就不像随便出门溜溜的。而最强有力的证据是,法医在他的头发上发现了类似发胶的东西,可见他是精心打扮过的。一个告诉朋友近期要收敛不出去玩的人,却静心打扮后出现在前后不着村的玉米地里,着实耐人寻味。
而根据马思君父母的说法,他们也以为儿子那天是和那帮朋友一起出去玩了。之前,他们也经常通宵在网吧打游戏,或者找个小旅馆开个房打通宵麻将。一玩就是三四天不着家,直到花光身边的钱。所以,这次马思君消失两三天,父母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儿,直到接到民警的电话才知道出事了。
侦查遇到了瓶颈,被卡死了。而距离尸体被发现也已经过了一天,村民间也是议论纷纷,各种谣言漫天飞,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迷信说法。原本无聊的晚饭后纳凉环节,一瞬间变的丰富多彩起来。大家互相交头接耳,交流着从不同渠道道听途说来的所谓资讯。大妈们也不再仅仅热衷于跳广场舞了,而是更多地关注于马思君究竟是怎么死的。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亲眼所见一般。还有的则开始指责警方无能,连个死因都查不出来。仿佛一时间人人都是福尔摩斯附身,个个都会办案。
面对这些纷繁复杂的言论,彭万里作为所长不堪其扰。他当时的想法就是老天和他过不去,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从来不去庙里烧香,得罪了哪路神仙?冷静一下之后,他又苦笑连连,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荒唐。可见也是被逼急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事发后的第二天早晨七点不到,好运降临到了马家宅村委派出所,犯罪嫌疑人出现了,一个叫刘玉婷的女孩来自首了。这下把办案民警高兴坏了,萎靡的气氛一扫而光。可还没等民警们高兴多久,一个小时不到,又来了一个投案自首的,自称自己才是那个杀人犯。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令大家吃惊的是,这个嫌疑人和之前那个长得一模一样,脸上干干静静、清清秀秀,身材苗条,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两人一看就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两人的年龄也不大,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一查,还真是。姐姐叫刘玉婷、妹妹叫刘玉丽,都是HN人,再过不到1个月才满十六岁。
要说这么两个水灵灵的姑娘干了杀人这事,还真是让人难以信服。不过,人不可貌相。谁也没规定杀人犯一定要长着一张恶贯满盈的脸。可蹊跷的事儿还在后头呢。
按说两个小姑娘合谋杀了一个大男人,也不是没可能。可这两人到案后,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杀的,和另外一个无关。最不可思议的是,两人对案发经过的描述也一模一样。
因为有了犯罪嫌疑人,这案子就被定性为了他杀案,正式予以了立案调查。办案民警丝毫不敢懈怠,立即向分局做了汇报。分局刑队也很重视,当即派了两名侦察员下来协助办案。专案组就此成立,审讯工作随即展开。由于,犯罪嫌疑人是两个女孩,派出所又派了余姓和韩姓两名女警配合分局来的侦察员进行审讯。再加上,两个女孩未满16岁,整个审讯过程父母二人也是一边一个的全程陪同。
两个女孩在审讯过程中的供述,和之前一样,都坚称自己才是凶手,要求办案民警放了另一名女孩。此外,两人对于案发经过的供述也没有丝毫的出入。
那天旁晚时分,其中一个女孩吃完晚饭后,一个人来到了玉米地附近散步。此时,正好遇到了百无聊赖的死者也在附近闲逛。起初,死者只是用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语骚扰她。女孩不甚其烦,转身想离开。不料,死者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女孩,尾随着她。女孩为了躲开死者,钻入了玉米地,死者也跟着进入了玉米地。此后,事情的演变逐渐超乎了女孩的掌控。死者尾随女孩进入玉米地后,见四周无人,视线又被玉米杆很好地遮挡住,随即起了歹念。除了言语上继续骚扰外,手上的动作也大了。从一开始的动手动脚、拉拉扯扯到后来的搂搂抱抱、撕扯扭打。死者力气很大,女孩挣扎不过,四下又无人可以呼救,正在绝望之际,看到地上有块巴掌大的石头。于是,她再次拼命挣脱死者的钳制,抓起地上的石头,趁着死者再次扑过来的时机,砸向了死者的头部。死者被砸后,脚下有些踉跄。女孩一看有逃脱的希望,又用力推了一把死者。没想到,死者本就站立不稳,被一推之后,自己的双脚绊在了一起,身体一斜便向后倒去。巧的是,由于二人撕扯扭打已经逐渐靠近了河边。死者这一摔就顺着河堤滚到了河里。女孩当时十分害怕,一看摆脱了死者,来不及多想,二话不说撒腿就跑。直到昨天死者尸体被发现,女孩才知自己闯了祸。当时,她害怕到了极点,又不敢告诉其他人,就把这事和自己的妹妹(姐姐)说了。说完之后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想了一晚上,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心想,是他先对我非礼,我是失手不小心才将他推入河里,事先也不知道这人会不会游泳?这怎么说也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想通之后,女孩便决定一早来自首。
这到底谁才是那个打伤死者又把他推入河里的人呢?又或者是两个人一起干的?
办案民警也考虑过,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小姑娘,个头、力气肯定比不过一个成年男子,要一个人犯案,难度有点大。要是两人合谋的话,可能性更大。而且,两人要不是都在场,又怎么可能对案发经过描述得如此清楚,又如此一致呢?简直像事先写好的剧本。关键是,她们供述的几个重点,例如死者的穿着打扮、头部伤口的位置等等,与事实相符。这样一分析,办案民警就更加坚定了两人是同伙的可能性。但,现在的问题是,不管办案民警怎么问,她们俩都不松口,始终只承认自己是那个杀人犯。
审讯工作找不到突破口,办案民警们只得向领导请示。彭万里听完后,召集了分管副所长和专案组的民警开起了会。经过讨论,大家决定审讯工作暂且放一放,派两个民警到玉米地周边再去走访调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
午饭时,外出调查的办案民警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不用问就知道没有线索。也是,那么偏的一个地方,又是旁晚,大部分人都在家吃饭,吃完饭的也都窝在家里看电视,大妈们则去跳广场舞了,谁会没事往玉米地跑?
彭万里坐在派出所一楼的小食堂里,闷闷不乐地低头吃着饭。心想,要是这案子搁马爱国这样经验丰富的老民警手里会怎么处理?这一寻思,倒把彭万里给点醒了。老马这人总能在关键时刻发现问题关键,说不定这次他能帮忙找到突破口。
彭万里三两口就把饭扒完了,找来了办案民警,给了一辆车,让他们去把马爱国给接来。
小民警有点犯难,说道:“所长,老马都退休了,这么做合适吗?”
彭万里板着脸说道:“法院审理还得找个人民陪审员呢!你去把人接来,要是有什么问题,我这个所长担着。”
小民警还在犹豫,又说道:“老马也不是神仙,他来一定就能找出谁是真正的嫌疑人?”
“这不死马当活马医嘛!”彭万里不耐烦道,“现在我们的思维都被困死了,也许他来了能给我们一点不一样的思路呢?哎呀,别废话了,快去。”
小民警拿着车钥匙,一溜烟地跑出了彭万里的所长室,开着车直奔马爱国家去。
此时的马爱国也刚吃完午饭,天太热也没地儿去,就在家泡了一壶茶,拿着一张早上刚送来的报纸,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读着读着,看到门口有警灯闪,又听到了汽车的声音,起身出门一看,有个小民警带着一脸焦急从车上下来了。马爱国想将他让进屋,他也不肯,在门口就简单地把此行目的给说了。马爱国当下就爽气地答应了。小民警一听顿时乐了,拉着马爱国就想上车。马爱国说,那也得让我换身衣服呀,总不能穿着背心、裤衩去所里吧?小民警上下一打量,不好意思了。
马爱国转身进屋换衣服,小民警则始终站在门口。马爱国的妻子高晓兰招呼了两声,也被他客气地推辞了。
半个小时后,马爱国已经和彭万里他们坐在小会议室里。办案民警把案件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遍。马爱国边听边思考,标志性的紧邹双眉的表情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待办案民警说完,他开口道:“这两姐妹的举动的确很奇怪。如果是一个人犯的案,至少两个人中有一个人是在说谎。如果是两个人一起犯的案,那就是两个人都在说谎。这样看来,不管是一个人犯案还是两个人犯案,肯定有一个人一定说了谎。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都来自首,承认了人是她们杀的,为什么还要有所隐瞒呢?”
马爱国的这番疑虑也是在场所有办案民警此刻所困扰的。
“从两姐妹父母那儿有了解到什么情况吗?”马爱国接着问道。
一个办案民警主动说道:“两姐妹和父母都是HN人,基本情况在打印出来的户籍资料上都有。母亲刘金桂在怀姐妹俩的时候,由于农村医疗条件不太好,一开始也不知道是双胞胎,结果在生产时难产。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来,自己的身体却搞坏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生了。那里的人都讲究个传宗接代,公婆家里就考虑让他们离婚,然后再娶一个进门。丈夫刘强到底是个老实人,死活不肯。后来两人为了躲开亲戚朋友的闲言碎语,在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就出来打工。两姐妹,大的由外公外婆带着,小的则由爷爷奶奶照顾。
后来,在两个小姑娘五岁左右的时候,外公出了交通事故,弄了个半身不遂。治了大半年,欠了一屁股债,也没见好转。老头不愿拖累家里人,趁妻子下地干活的时候,在床底下摸出一瓶农药,一仰脖服药自杀了。老太太一看失去了顶梁柱,一时接受不了,精神上也受了一点打击。两夫妻寻思着再让老母亲一个人带女儿也不可能了,就索性接来和夫妻俩一块住。本来,夫妻二人承包了一块菜地,在菜地边的空地上搭了个简易的塑料窝棚,凑合着过。如今,母亲和女儿一起来了,就向旁边一户本地人家租了间屋子。母女三代一起住着,那个窝棚就成了丈夫每晚守夜的地方。
大女儿就在这儿读完了小学,中学读到初二。由于学籍制度,必须回老家读高中。夫妻二人在两年前,也就是大女儿初二暑假过后就把她送回了老家,和妹妹一起住在爷爷奶奶家。高中起,这两孩子都寄宿了。”
“这么看来,这两姐妹从小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多,感情不至于深到可以为对方顶案……”马爱国一手支着下巴,大脑迅速旋转着,“这中间肯定还有什么事,他们没全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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