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暗淡,朦胧间飘着细雨。
枯草遍地的大地上喝饱水的土壤颜色有些深,一个个小水坑像不规则的珍珠洒在上面,偶尔,会有一些绿色的翡翠点缀其间,那是新生的草芽。
而这,是荒原的春季。
应该说,是现在荒原的春季。因为在很多年前荒原的春季却是不会下这样一场连绵几日的阴雨的,那时候春雨依然是贵如油的,但是自从南方传来罪者登岸的消息后,这荒原的天气就有些反常了。
至于这其中的联系,那消息里说是因为一场与罪者的大战,但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大战,却是没有说的太详细,只是知道横断在荒原和中原之间的秦岭因此战矮了很多,所以南方那片海上来的湿气得以吹到荒原来落下这连绵数日的阴雨。但无论如何,天气的变化已成定数,再也没有变回去。
在每年转场荒人的骂声中荒原已经经历了三个阴雨的春季了。
今年这春季,荒人的骂声却是少了很多,也许是他们已经习惯了这天气的变化,又或者是因那王都的巨变带来的巨大不安感,让他们没有了骂雨的心情。
荒原王都有变,这巨变无外乎争权夺利,一派打压了另一派,坐上王位控制国家,这已往也并不是没有过,那也只是庙堂之人的游戏与平民百姓无多大关系,百姓也不需太过担心。但是这一次的巨变却实在激烈,大臣杀了大王,还要杀光传续了许久的王族,只是他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压不住其他人,于是惹得其余大臣要平乱,而实际也只是想坐上那个位置而已。
所以这荒原怕是要战乱不已了。而战争最后受害的往往是平民百姓,那伤害可不是牛粪饼子潮湿烧不开热水闹肚子这样简单了,所以相比之下这雨的烦恼反而是其次了。
现在,潮潮的牛粪饼子冒出的青烟下是一个小小的帐篷,那帐篷被几辆没有装满的大车围着,一些像淋湿了的干草捆似的人或站着或蹲着散落在大车周围,这些人应是奴隶之身,而且跟了个恶劣的主子,竟然没有单独的帐篷为他们避雨。
从外表看这是一个转场的荒人部落。
荒原里住着荒人,他们以游牧为生,随水草而栖,每年春初秋末驱赶牲畜转换牧场,千百年来都是如此,而现在,气候变化了,牧场早已不再像原来那般脆弱,只要经营得当,不转场一样可以正常放牧,所以这千百年来的习惯也有些松动,一部分荒人开始定居,而另一部分守旧的荒人却依然遵循习惯按时转场。
但是他们的孩子却对他们这个习惯并不理解,这就像荒都内那样,传承与改革正在交锋,而这交锋不会像荒都那样激烈,这是一个比较缓和的变化过程。
就像现在,一个很常见的对话场景正在演绎,细雨中那散落着的湿草捆似的人中,一个约莫七八岁大小,身上脏脏的男孩子正靠在一个老妇臂弯里仰头问道“阿妈,我们为什么总要转场啊?原来的那片牧场不是还很好嘛?”孩子问的很认真,眯眯着眼睛等待着老妇的回答,那细雨打在他的脏脸上与那发上滑下的雨水汇聚,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
“因为我们的先祖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啊。”老妇回答道,从孩子腋下用力抽出手来去接那以往岁月里总会让他欣喜而今却让他厌恶的细雨,并暗自小幅度的侧身拉开些与孩子的距离后又坐定。杂乱的灰发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安,但语气却尽量平静的给孩子解释道,并希望这答案可以让孩子满意。
“那先祖为什么那么做呢?”脏孩子显然对这答案很不满意,他微微皱眉,但旋即又很快展开,想来他本就没想听到什么好的答案,他只是想这样问而已,似乎只要能得到回答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所以脏孩子仰着满是泥痕的小脸,笑嘻嘻的又向老妇怀里靠了靠,继续问道。
“因为荒原缺水草长得慢,要转场让它歇息一下。”老妇感觉着脏孩子又像怀里靠了过来别扭的不知该怎样放下那双手只好一手撑地一手继续保持着接雨的姿势,嘴上也只好拿以往阿妈告诉自己的话给脏孩子说了一遍。“荒原缺水吗?现在不是一直在下雨吗?怎么会缺水呢?”脏孩子疑惑的也伸出手去接那细雨然后讨好似的又伸到老妇面前仰着头给他看。这个动作是他学来的,他看见那些小孩子就是这样做的,他努力的学着表现出小孩子的那份稚气,可是那明显假假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这~”老妇一时没有话答复,稍稍愣在那里,原本不安的眼神中更因那假假的笑容多了一些厌烦感,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这厌烦情绪,只是向一旁扭过脸去思考着该怎么回复。可实际上他不用回复了,因为他怀中孩子的注意力早已不在这个问题上。那脏孩子正瞪着大眼看着天空,小嘴张的老大,细雨落进他的口中眼中,但他却全然不顾。
“咳~咳,阿妈,天上会着火吗?会向下落火球吗?”落进口里的雨水呛到了脏孩子,让他从惊恐中醒来,他痴痴的问道。
“火球?哦,会的,但那不叫火球,那叫流星。是陨落的星星,咦?石娃子你咋了?”老妇听脏孩子换了个问题,暗松了口气,但是也只听到火球二字,他转过脸来连忙接着这个话题给他说道,但马上看到脏孩子一脸惊恐的样子,他的心提了起来急急询问道。
“阿妈,天上的星星也像我们一样在打仗吗?死了好多星星啊。”脏孩子稍稍扭头,眼神中满是震惊,老妇这才意识到身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扭头循着脏孩子的视线看去,这一下她也像脏孩子一样呆在了那里。
阴雨朦胧的天空尽头火光满天,就如同天空向下开了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那火山口正向下倾倒无尽的岩浆,那片天空被烧的宛如地狱火场,从中流出火红的岩浆向下奔腾,如江河下泄,岩浆流在奔出一段距离后像是遇到了大坝的阻碍,在那里击起赤红的巨浪翻滚不停,而一些溅起的巨大火球却冲过了阻碍,向着大地呼啸落去。
这景象宛如在灭世。
帐篷外原本散落在周围的人们也注意到了那远方天空的异常,一个个在惊愕呆立过后做出了各自的反应,一些人在祈祷,一些人吓得瘫坐在地,而一个人急急奔进帐篷,不一会从里面跑出来十数个明显与外面之人不同身份的人,应该是这些外面之人的主子了。
这其中一个衣饰华贵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与那脏男孩差不多大的白净男孩最先跑出,但她跑出来后却并没有向天空看,而是惊慌的看向那在不停祈祷的老妇旁边的脏孩子,在确认了那脏孩子无事后才似记起刚刚进帐之人的话,向远天望去。接着她也与那外面之人一样跪地祈祷起来。
而其余的出帐之人皆是男子,除中间三个衣着不同外,一律狐裘皮衣貂帽紧裤,腰佩大刀,背负弓矢,他们围绕护卫着一个络腮大胡子着虎纹兽皮衣的雄壮男子站定,惊愕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这~难道有仙圣在斗法。”大胡子道,声音颤动间甚至连脸上的黑胡子也在抖动。
那些护卫听言脸上的惊愕更胜,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修魂修体,魂者,超脱脱凡胎羽化登仙,体者,极尽肉体成圣。仙圣代表的是顶级的强者存在。
“仙圣不显久已,如今显现,这~啊,哎。大王若是成功~”在大胡子左手旁一个独眼汉子听语若有所思但转而又失神的呐呐着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越来越阴郁
“莫不是罪者已然得势,竟然惹得仙圣在离荒原那么近的地方大战,中原已失了吗?哎若是狼王成功,也入仙圣境,我等也不至于如此~”在大胡子右手旁的背箭男子道。那独眼汉子听他这话,被那其中两字引得回过神来,转头看他,面色有些阴冷不悦。
背箭男子见他这样习惯性的哼了一声,但转而是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向他笑笑示意。独眼男子却不领情,面色依然阴沉,但却不再理他扭过脸去看向那大胡子眼中有一丝怨意一闪而过,而其他人也正看向大胡子。似是在等他说些什么。
大胡子已从刚刚的惊愕中缓过来,低头不在看那远天,那景象是骇人,但是对此地却没有威胁。他听到那背箭男的话也是面露不悦之色,但却没有像独眼男那样瞪视过去,而是扫了一眼那些看向自己的人后,黯然说道“哎,本王如今这等处境,就算知道如何情况又能怎样。”
“牧王,罪者来犯,这或许是机会啊,我们~”背箭男子开口道,可没等他说完那大胡子就摆摆手阻止了他。
“这没有什么牧王了,王族大难,逃出来的也就身边这几人而已,部族散尽,亡命于此,我那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牧王啊,丧家之人,所求也只不过是护这王族最后的血脉延续。”大胡子说道,情绪低落,就如他所说惶惶如丧家之犬。
牧王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原来的官职,荒原以狼王为首,下辖八王,而牧王是八王之首,主生产,仅次于主杀伐的狼王,向来都是王族之人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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