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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 166. 当年霹雳 2(1 / 2)

“那时候,恰逢王景通到山东一带替朝廷采买小黄门。因知道青州已平,王景通便特意来到平叛军行营,看有没有合适的罪人之子可供选用。其时,臣阖家已经下在死牢中,次日便要到东市枭首示众。王景通看中了臣,不由分说便将臣带走了……

“臣并不知道他会将臣带到哪里去。可是臣不想离开父母兄长,决意与他们死在一处。臣偷跑了一次,被他的手下抓回去,挨了一顿好打。当时,王景通已经凑齐了五十个男童。为了防止再有人逃跑,他便在大慈悲寺中借了一个单独的院落,给我们都……

“臣醒过来的时候,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臣再也不想活了。一连几天,臣不吃不喝,不说话,也不睁眼……臣知道,臣的家人都已伏诛,臣只愿早些追随他们于地下……

“臣差一点就达成了愿望。臣已经极度衰弱,仿佛看到他们就在前方向臣招手……这个时候,臣听到有人在臣的耳边说道:有情众生,离苦涅槃,放下我执,终得解脱,阿弥陀佛……

“不知道为什么,臣从这个声音里得到了极大的安慰。这个声音继续跟臣说话,继续安慰臣……不知不觉的,臣已经完全被它所引领。臣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寺里大和尚的脸……臣听从了他的话,决定留在人世,忍受一切苦难活下去……因为,臣的父母兄长,必定希望臣能苟全性命于乱世……

“臣在寺中养护期间,大和尚给臣约略讲解了几本经书。尤当听到《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时,臣如同醍醐灌顶,痛哭流涕,万念俱灰……”

说到这里,廷献抹着频繁涌出的泪水,哽咽难以继续。

君怜泪光晶莹。默然良久,方轻声道:“难怪……当年我第一次见你读佛经,读的就是《金刚经》。”

“……是。那一本是大和尚所赠。”

“承璋……也是杨光远的部将之子么?”

“不是。承璋家穷,揭不开锅了,别人骗他爹孃说带他到大户人家做僮仆,天天都能吃饱,他爹孃就哭着把他卖了……”

“你们后来被带回了京城,对吧?”

“是。王景通将臣等带回皇宫的那天,当时的符节度……”

“我知道了。那天,正好我父亲晋京,入宫去向官家回报平叛经过。官家非常高兴,跟我父亲叙起了先祖的往事,又命人将新入内的小黄门带了六个出来,当场赏给了我父亲……”

“是。臣和承璋,便在这六人之中。”

“你们到了我家,一开始是在我母亲和小孃那边伺候,对不对?”

“对,先在夫人那里学了半年规矩。承璋的名字,也是夫人起的。承璋不识字,从一二三学起,天天挨罚,臣常偷偷帮他做功课。后来,榷姐儿来了,夫人就把臣和承璋派到了大姐儿您的房里……”

君怜点点头:“……我父亲在青州做节度使那阵子,咱们所住的衙署后院,对你来说,其实是很熟悉的吧?”

“是,臣幼时在那里出入了好几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曾熟识。”

君怜叹息道:“廷献,你既是都押衙之子,你的父亲,想必曾经对你寄予厚望。”

廷献黯然:“……从小,臣就与杨光远的子侄一同学文习武。家父对臣要求极严。事发当年,臣虽然只十岁有余,可光是六艺之中,礼就已经学完了《三礼》;乐中先学了琴;射箭、御马,每日都有师傅督导;至于书法,则以抄写为主;算术也略有涉猎……”

“小小年纪,功课如此沉重……”君怜沉吟道,“适才说到抚琴……琴曲之中,你都会哪些?”

“臣现在……只会《酒狂》了。”

《酒狂》乃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所制琴曲。阮籍身当朝代嬗替之际,为了远祸常常借酒佯狂,因作《酒狂》。该曲若以急指弹奏时,铿锵激烈,恰似酒醉后心动神摇、肝摧胆伤之态。曲末以“长锁”指法模拟“仙人吐酒”,又有无尽慵懒惆怅之意。

“可以为我抚一曲么?”

廷献略微迟疑了一下,方答道:“……是。”

“取我的‘三辰’来吧。”

廷献取回悬挂在殿壁上的瑶琴设于琴案,以丝绢擦拭过,又以清水净手,方坐下来转轸正音,提气飞指,按徽促弦,酣畅淋漓弹了一曲《酒狂》。

曲罢,君怜默然。良久,问道:“你多年没有摸琴,竟还有这样的技艺,如何做到的?”

“臣每夜健身之余,都会在栏杆上弹几遍,就当那栏杆是琴了……”

“……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廷献便走过来,依旧在君怜跟前跪下,伸出一双手。君怜见他手茧甚多,不仅指头上,掌内及掌缘也有厚厚的茧皮,不由蹙眉道:“这不是栏杆上磨的,这是从小习武习得太狠了吧?”

廷献垂目道:“家父雄心勃勃,立志要将臣培养为文武全才。因此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酷暑三伏,每日功课,绝不能中断。家父常以祖逖故事,教训臣要有闻鸡起舞之志;又常吟哦‘宁知班定远,独是一书生’,让臣牢记文武不可偏废的道理。臣虽年幼,受家父严训,只得日夜用功,不敢稍有懈怠……”

言及于此,廷献看着君怜,含泪苦笑了一下:“所以,夫人请看,倘若没有杨光远之乱,臣原本……也可以成为一个大好男儿的……”

君怜拿手按住心口的疼痛,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廷献勉力想要对君怜露出一个微笑,可是做不到。他已经应她的要求,将自己深藏了十几年的伤口全部袒露在了她的面前,要怎么处置,要怎么收场,他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彻底交给她了。他仿佛被抽去了三魂七魄,浑身发冷,泪眼模糊一片。

良久,君怜的声音自这一片模糊之外轻轻传来:“廷献,在我的心目中,你从来都是一个大好男儿……”

廷献一愣。君怜的话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姐儿……”他匍匐于地,忽然间痛哭失声。

君怜流着泪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廷献的头发:“哭吧,我陪着你……”

廷献浑身颤抖,哭声愈发难以抑制。

不知过了多久。

廷献哭声消歇,慢慢直起了身子,以袖拭泪。君怜也拭去泪水,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廷献难得地没有躲闪。

十几年的担子,似乎卸下来了。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清亮了。

两个人从来没有离得这样近。

良久,君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言道:“……廷献,让你去到官家身边,不是我对你的什么处置,而是……是我交给你的使命。或者说,是我对你的请求。”

廷献打起精神来,静静等待下文。

“我把官家的安危交给你,我要你保证他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廷献感到惊讶:“交给臣?!”

“对,交给你。别人怎样我不管,你是替我去的,你要尽责。”

廷献肃然一揖:“是,臣明白了。姐儿如此信任臣,臣便是拼掉性命,也要保证主上周全!”

君怜一笑:“……廷献,答应我一件事。”

“请姐儿吩咐。”

“活着回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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