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鹜的目光将那两颗豆粒小的眼睛都快埋没了。曹用利盯着江怀师看了一会,一无所获,这才将那颗南海珍珠放入一旁桌上的一个锦盒中。
他一边合上锦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那陈同章为何要帮我们?”
“啪嗒”一声,锦盒盖上了。
唰的一下,曹用利的脸色也变了,字字透着猜忌的冷意道:“老江头,我跟你说,你可别跟我耍滑头。别想着堂上有个人,宫里也要有个人。花开两朵,各表一方,在我这可行不通!”
“宰相大人,怀师愚钝,您这话音,我没听太明白。”江怀师马上回应道,话虽恭谦,但语气却是干净利落的坚定。
曹用利盯着江怀师,见他不像是在装糊涂,紧绷的腮帮子这才慢慢松软下去。他沉吟了一下,便告诉了江怀师,今日在乾和殿中,陈同章是如何引得刘冕发现了石像上那八字的藏头奥妙。
“这倒奇了,我从未和陈同章打过交道。宰相大人,这您可一定得信我!我是个商人,信义重千金。要是老江头敢骗您,我指天发誓,定叫我倾家荡产!”
曹用利扇了扇那肥硕的手掌,缓和了语气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实在是陈同章这举动太过蹊跷了。”
“您是在怀疑,陈同章借着我们弄的这尊石像顺水推舟了?”
“若不然怎么会那么巧?把石像从江底放进渔网里的人早就……”曹用利做了个一掌切下去的动作,“知道这石像奥妙的也就你我二人了。他怎么会知道,就那么一遮盖,嗨,刚好就只露出那个‘王’字和那个‘分’字来?”
“可陈同章不是从不选边站吗?况且,即使他要帮,也该帮太子才是啊。”
“老江头,”曹用利的戒心似乎又放低了一些,道,“如果你的确没有和陈同章说过什么,那么看来这个陈同章也是有心要将太子扳倒了……倒是一个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人。”
“就是不知陈同章要帮的,是否就是兴王殿下。相爷,您看我们要不要试探一下他?”
“先不急。究竟是借花献佛还是借刀杀人,尚未可知。万一他要帮的是别的王爷呢?抑或者,他是太子的人,来诈我们的呢?主动送上门去,岂不是暴露了?静观其变吧。”
江怀师拍了拍腿道:“还真是有些棘手!也只能等有了合适的时机,再行试探了。”
“唉……这老家伙怕也会对我们有同样的猜测。”曹用利长叹一声,“若是兴王能够明确他夺嫡的心意,几方人马,是敌是友,不早就明了了!”
“可不是嘛。但兴王殿下的心思历来捉摸不定,行事又不循常理。若是我们直说助殿下,弄不好会适得其反,殿下他未必会领情。曹相您当初也说,这夺嫡的计划,就得背着兴王,到板上钉钉时再和殿下言明的。”
“但愿殿下他到时真会领我们这个情,也不枉我们这多方筹谋许久。唉,自从多年前殿下的生母徐婕妤暴毙后,殿下这性子啊,还真是不好说,不好说……”
江怀师踌躇的问道:“我听说宫里对这徐婕妤的死多有议论?”
曹用利的眼神呆滞了一下,扁了扁嘴,把话岔开了:“怪事莫谈,怪事莫谈……晚膳去临渊芙蕖阁吃吧?”
江怀师赶忙起身,作了一揖道:“不了,答应了内人回家用膳。对了,”江怀师指着桌上那个装南海珍珠的锦盒道,“我看这锦盒大小有些不太合适。正好前些天从南毗国来了一批犀角贴面的宝匣,嵌的可是锡兰猫儿睛,实属难得,装这个南海珍珠是最合适不过了。过几天给您拿来!”
之后几日,太子刘玢不再像往常那样频繁的进出乾和殿向刘冕请示政务。而每日在昭阳殿上的朝会,太子的每一次抉择定夺,依旧是会问一下身后那个老皇帝的意思。只是刘冕几乎不再发声,仅以点头或嗯声应答了事。
父子之间,不再有太多的对视和言语上的勾连。相安无事的相处,在那些大臣们眼里看来,是刘冕对那尊天启石佛并未在意,太子地位依旧稳固。可只有当日在乾和殿上的曹用利、陈同章,以及没有被传唤进去的太子才知道,看似相安无事的两人,其实是各怀心思。
父子君臣间,不该有客气。要么,是亲密无间。要么,是尊卑严苛。各自的角色,早就有了尺度规范,才可规避不必要的猜疑。
一旦客气了,那就是演戏。
一旦演起了戏,真假就难辨了。
一旦真假难辨,隔阂,自然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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