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女朋友叫什么？”
“想不起了。”他眼珠动了动，脸上的状况使人无法判断出他的表情，但从语气中还是能听出落寞。
“名字都想不……”
“刘静怡。”周林及时打断了我，避免我激怒对方。
“生死各自有命，你我都左右不了。我尽量帮你把她叫来，如果她阳寿未尽，我想办法让她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其他的我也做不了。”我用大脑中存留不多的血流量供氧，组织着语言，尽量不给他过多的期待，也不让他失望。
他微微点头，好像小心地不让自己仅存的眼珠掉下来，样子有些可怜。落雨密实地在我跟他之间形成了一道屏障，虽然雨水淋不到他，可立在大雨倾盆之中，还是泛着凄凉。
“你叫什么名字？”
“魏阳。”
“你先耐心等着，我叫你的时候，你再出来，行吗？”
他又小心地点下头，然后隐入雨幕之中。
腿上最后一丝力气用尽，我用伞支撑着慢慢坐到了地上。
“那女孩没他伤得重吧？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最好不要让她看见。不能让她看见。”多半是自言自语缓解压力，我并没有关注周同的反应，“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恢复原状？我去问问爷爷。”我刚要起身，被他按回到地上。
“等雨小些再回去。先进来。”身后响起开门声。
“走不动了。”我耷拉着脑袋，听着远处天雷滚滚，心里想着，雷打也不动了。
周同走回我身边蹲下，忽然伸手探到我膝盖窝里，将我拦腰抱起。我猝不及防，慌忙抱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稳住。一股魏阳的气味飘进了鼻子，可雨幕之中早已没有他的身影，而这股气味来自近处。
我四处嗅嗅，最终把气味定位在了周同的勃颈。继而将鼻子凑近那个手掌印，几乎贴上了他的皮肤：“这伤有那人的味道。”
“你是狗啊。”
“狗狗哪有我厉害。”我吐舌舔了下嘴唇，对着他的伤痕狠狠咬了下去。浓烈的味道呛得我险些背过气去。他挺着脖子向后躲，嘴上说着什么听不真切，手臂仍旧紧紧抱着我。
等气味完全消散，我才高抬贵口，咳咳被呛得难受的嗓子，把窜进口鼻肺的浊气吐出，深深吸了些新鲜空气。他脖子上的青紫消失了，换成两排牙印，以及四个被我的虎牙刺破的小小伤口。
“有这么尖吗？”我舔舔自己的虎牙。没那么尖吧？
再抬头看他，见他眼中竟是闪着怒色，手臂也越发用力。我有些不明所以，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却施力迫我向他靠近，猛然将我吻住。
我惊得脑子空白一瞬，本能地向后躲闪，胡乱扯住他的后衣领，想把他拉开。奈何自己与他力量悬殊。为了防止我逃脱，他松开擎着我双腿的手，扶住我的后脑勺，使我的头连扭动的余地都没有。
开玩笑！我又不是小姑娘，还怕吃你的亏不成！惊慌过后，我恢复清明，自知挣脱不了，索性色戒大开，改守为攻，攻他的城，略他的地。我将双臂支在他肩头，向上一蹿，双腿盘上他的胯骨，同时舌上施力将他本欲探入的头军欺了回去，并顺势攻破他的城池，送入自己的大军。唇齿相接，两厢撕扯，敌军败下阵来，想要撤退。可对于寻衅滋事者，怎可轻饶？
我一手扶着他的头，一手探向他的脊背。他背部的肌肉瞬间如临大敌，整个身子向后退去。可我盘踞在他的身上，共同进退，难分难舍。
在体力不支前，我乘胜宣布战争结束。从他的脸上撤开，得意地欣赏他眼中的慌乱。
“本不想让你肉偿的，你还挺自觉。”为了应景，我派出自己的舌头嘚瑟了一下，耀武扬威般品尝着他的余味。
“不需要你自作主张。”他缓过神来，脸上又现愠色。眉头微皱，微微上翘的睫毛低垂遮住无处聚焦的瞳仁，颜色略浅的双唇紧闭，这是他苦闷时的典型表情。虽然我与他相识时间不久，却已见过多次。无从探究他内心深处的纠结，我趁他低下眉眼的空挡，在他左眼上小啄一下，随后从他身上跳下。
“自作主张的人是你吧。给我倒酒，上次那个梅子酒挺好喝的。”我边说边坐上高脚凳，趴在吧台上掩饰自己的脱力。
“没有。”他气哼哼地绕进吧台。
“那就去买些。”
“你以后别再来了。”他低头翻弄着抽屉，不看我。
“你爷爷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汤汤水水，其中可有后悔药？”我伸手探到他下巴处，迫他抬头看我，“既然招惹了我，就要负责到底。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太危险了。”他看向我的眼中分明写着忧心。
我悻悻地缩回手：“你才知道啊。”
“在我的计划里，这些危险的事都应该算在我身上。”
“你是怎么算的？除了把鬼引来，其他的事都不用我插手？如果我独自出门呢？身带这种属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是准备时刻跟在我身边，还是从此不准我出门？”
“我是准备让你待在这里的。理论上，你在这里之外的地方不太会遇到他们，因为这里的地势很特别……总之，我不想让你涉险。”他此时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转着心思想要解释。他这想问题的思路也是怪逗的，简直是肉盾的思考水平。
“理论总有被推翻的一天。昨晚如果我没出现，你准备怎么办？”
“强行把他驱散。我不想第一次渡鬼就失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驱鬼咒文。”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他们的心结会比你的命还重要？”
周同抬眼看我，大概三秒钟之后，重又低垂了眉眼，没有开口。我继续等着，他连拒绝回答的话都不说，只是轻抿着嘴唇不开口。
“不想说算了。”我继续紧迫盯人，“那现在的状况你准备怎么办？最后控制不了还是得把他驱散。就算你不要命，你的命又不是他想要的，又救不了他女朋友。”
周林并没有接话，而是默默地转身倒了碗酒，放到我面前，说：“这次真的是梅子酒。”
“不是说没有吗？”我看着熟悉的奶白瓷碗和碗中焦糖色的酒水，低头嗅了嗅，小心地尝了一口，“味道跟那天是一样的。”
“当然。不然万一你喝过梅子酒，我岂不是要功亏一篑。”他好像想通了似的，语气中带上了调侃。
“处心积虑地算计我。”我顺势说着玩笑话。
他却没有接茬，而是低下头，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个笔记本，晾在我面前，说：“这个你拿回去看看。是我爷爷留下的一些酒和器物的使用技巧。”封皮上硕大的蓝色机器猫让人瞬间跳戏。周爷爷也真是的，好歹拿个稳重点儿的本儿啊。
翻开第一页，就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工整隽秀的蝇头小楷，令人赏心悦目。
“真好看。”
“……好看就好。”
“我是说字迹。”
“……谢谢。”
“没夸你。”
“……字是我写的。我整理的，爷爷的记录有好多地方勾勾画画，很细碎，看着不方便。”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又认真又细致。
“怪不得封皮是机器猫。”我小声嘀咕。
“……爷爷用的是加菲猫。”
“……”
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我决定放过这两只猫：“给我讲讲这个酒馆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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