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不安跳动的心脏提醒着我这里的异常。
“快走，我们不占了。”我快步走向唐婉，抓着她的手臂，想把她拉起来。
但是，我把这项任务想得太简单了。这种情况下乖乖跟人走的不多，多半都会罗里吧嗦地问为什么。
“这里……太黑了。”当然不能说“这里有鬼”，更何况还是当着主人的面。多说多错。
唐婉有些不好意思地瞧了眼对面的占卜师，同时想把我的手暗暗挣开。但我紧抓着她不放。她只好尴尬地笑笑，说：“这里拉着帘子，而且只有一盏烛灯，当然会黑了。你先到外面去，我很快就好。”
“既然来了就一起吧。”占卜师大方开口，语气平淡，好像还隐着丝笑意。
“不用了，谢谢。”我看向她，小心提防，同时拉着唐婉不放。
就这样僵持住了。
我还在想着合适的措辞，余光却瞥见一只手从占卜师身后的幔帐中缓缓伸出，在与我头顶同高的位置，轻轻地将一侧幔帐拨向一边。此刻唐婉和占卜师都背对着帐幔，谁都没有察觉。
“有意思。”声音的主人款款现身，微微颔首，从幔帐中走出，立在了占卜师身侧。他身着一袭白色古代长衫，修得身长如玉树，倒是很适合他。只是，虽然系了腰带，领口处依旧松散得露出了锁骨。这是搞什么？中西合璧，还是汉服COS？可惜出现的实在不是时候，我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
现在是二对一，状况更加不妙，况且我还有个拖不动的队友。
“你能看见我？”汉服男歪了歪上半身，企图进入我视野的中心范围，身后长发从背上缓缓落下，扫着占卜师的肩膀。
“我应该看不见你吗？”一心想着把唐婉拉走，我随口反问他。话一出口才觉出其中微妙。
男子闻言轻笑，摆正身子向我迈了一步，我只好向案几的另一边退。
“你怎么了？”我循声低头，唐婉不安地看着我。占卜师则向那男人刚刚站立的位置看去，但目光游移，未能锁定目标，随后又向没有完全合拢的幔帐看去。
“我们快走吧。”我仍旧不放弃拖拽唐婉，越来越心焦。此时不仅要避免自己不自觉地看向那男人，还要避免在唐婉面前表现得像个幻视幻听的精神病，真想把她敲晕了拖走。
唐婉好像粘在地上一样，就是不肯起身。知道了引起异常的正主，我用余光警惕着那男人的一举一动。但事实上，就算他动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对物理攻击没有能躲过的自信，法术攻击又不清楚他有什么样的技能。这状况实在不在我有限的能力范围内。
突然，唐婉和占卜师全都晕了过去，瘫在地上。
“别管她们了。”那男人瞬间闪到我面前。
唐婉失去支撑，变得很重，我只好放手。不过既然她晕了，我也可以放手一搏。我一边后退一边念起驱鬼咒文，准备强行驱除恶鬼。对方身形一震。太好了，有效。
“闭嘴！”他指使案几上的塔罗牌向我急速飞来。我躲闪不及，被硬纸片划伤了脸颊。真疼！
咒文停顿一瞬之后，失去效力，他又向我瞬移过来。我只好更大声地重新念动咒文，同时迅速后退，一心确保咒文不被打断。只要能在挂掉之前把咒文念完就还有救。怎么没人告诉我，恶鬼不是安静听文等待退散的啊！
“闭嘴！再念我就杀了你！”他本已被咒文镇住，却突然竭力挣脱。再一发力，猛然冲向我，将我抵向门口，捂住了我的嘴。我被撞击震得眼前一黑，索性闭眼以便专心念咒。感受着来自他手掌的冰凉触感，我卖力哼着咒文，不敢有任何一处停顿，即便声音被堵在嗓子里，已经糊作一团。
“我只是想找人说话，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被人看见了吗？”他缓缓发声，嗓音里带着痛苦和悲戚，似从嗓子里费力将音节挤出。
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睁眼看他。迎面便是他赤红的双眼和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庞，近在咫尺。无法直视那双眼睛，我将视线下移，却见他背光的身躯泛着森森银光，就像被月光淋了那般迷蒙。本应无暇他顾的我，此刻还是接收到了由他处散发的强烈美感。
他手上再次发力。我觉得自己的牙齿都快被他捏得松动了。但除此之外，他只是瞪着赤红双眼看着我，没有其他任何举动。眼神可以杀人吗？
我再次看向他的眼眸，嗓子里哼哼哈哈地继续默背咒文，几乎是无意识地发出连贯而含糊的声响。也许是我的错觉，细看他瞳仁湿润，眼中仿佛含着血泪，随时准备聚满滴出。鬼也会因为瞪得太久眼睛干涩吗？
含糊不清的咒文好像管用。他的手渐渐脱力，从我的嘴上向下滑落。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隐忍表情。眉头紧锁，双唇紧闭，整张脸平静下来后，五官竟是俊秀端正。脸色则是病态的白皙，此刻泛着和身上一样的银光，凄凉之美尽显。
他的手完全从我嘴上滑落后，转而扶向我的肩膀，紧接着上身缓缓向我倚了过来。我背部紧贴着门板，已经退无可退。
“我又不是恶鬼，不能给我念超度的经文吗？”他还有心思挑剔。倚在我身上的身躯单薄而轻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咒文还差一点点念完。
“我不想去恶鬼道。”耳边传来他的轻缓话语。我将咒文的最后一个音节咽了回去。
恶鬼入炼狱，永不超生。
他紧靠着我。而我确实没有在他身上嗅到恶鬼的味道，尽管我并没有见过恶鬼。他身上散发着经过岁月洗礼而沉积下来的安详气味，闻起来更像是萦绕千年不散的淡淡檀香。只是一只老鬼而已，这判断也许来自伴我命运而来的直觉。鬼就是比人好看透，仔细闻闻就能辨别。
“谢谢。”耳边传来他的轻笑，伴着他此刻微弱又平静的气息，鼓得我耳朵痒痒的。
我伸手想把他挡开，结果却像挥向飘渺的白纱一般，只在指尖留下了冰冷的触感。
“唉，看来是元气大伤啊。”他顺势与我拉开距离，眼中的赤红早已褪去。
“你在这里搞什么鬼？把这里搞得这么黑？”
“我可什么都没做。”他像要撇清关系似的向后仰了仰，又不削地指向昏厥的占卜师，“那女人身上有言灵，需要人的妄念来豢养。结果养得太肥，很快她就要控制不了了。”
爷爷说过，言灵附在人的身上时，那人说什么，什么便会成为现实。怪不得都说她占卜灵验。可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就是最终被言灵控制，沦入无尽妄言之中。言灵本是由人言凝聚而成，可最终却脱了人的束缚，反将人控制，还真是讽刺。
“但你刚刚把她拒绝了。她邀你一起，你却还是想走。”他好像比我还为此感到高兴，脸上分明写着窃喜。
“怎么把言灵除掉？”我可没工夫高兴，只指望他能帮上忙。
“言灵没法彻底根除。等她死了，言灵寻找新的宿主时，力量会在寻找中削弱。”
“你怎么知道？”
“我家世世代代都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携起我闪到门侧。随后可怜的门被大力踢开。这次没有弹回去，而是直接被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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