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朋友。你昨天晕倒了。送你去医院以后，医生说没事，就是中暑，我就叫他过来把我们接回去。”结果还是费脑筋编了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我实在不想让她察觉到破绽。但她心思却不在我这儿，根本没有认真听我说，而是给我递眼色，示意我撮合她跟周同。
这是不可能的。
我瞥了周同一眼，无声地告诉唐婉，他有女朋友。
事实上，我从来没有问过周同，他有没有女朋友。因为没见过，所以一直默认他没有。应该是没有吧，不然一次次地凑过来，算什么？但唐婉对周同依旧兴趣不减，盯着他看了一路，刚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天，可周同惜字如金。后来唐婉说不下去了，除了指路以外，悻悻然不再多言，还好周同很快找到了她家。
和唐婉告别之后，我和周同再次无言。
车窗外是熟悉的街道。我有多久没走过了？曾经追着岭南走过无数遍的巷子，其实也不过是上学和放学时能够同行的一小段路。到如今，也不完全是小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我还在念小学，他已经是个初中生。每天早上，我趴在窗台上期待着他的身影，看他远远走来，慌忙跑下楼去，正好能跟在他后面。他放学比我晚，我会在巷子口玩会儿，等他来了，跟他一同回去。
他是某一天忽然间出现在我家楼下的巷子里的，跟他妈妈一起。他不像巷子里的其他男孩那样喜欢疯跑，吵吵闹闹，而是默默地踏着石板路，一步又一步，看起来孤单又自在。也许，就这样，他引起了我的注意和好奇。
后来有一天，他妈妈发现了我，打破了我默默追逐他的游戏。我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自此，便是两个人并肩同行。偶尔，我会去他们家玩。他妈妈说，她一直希望自己生的是个女儿。这个看起来年轻得不像妈妈的女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书。但我还没来得及看，他们就搬走了。那时候，我已经不再是个对他满怀好奇的小女孩。好不容易长成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恋情却戛然而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以为回到家里能逃开他，却忘了他很久以前就已经出现在我生命里。
车子开到我家楼下。我把思绪从回忆拉回现实。尽管再次相遇时，我已经不再是少女，可依旧没有将他抓住，依旧有无法抗拒的无可奈何。
周同把车停好，熄火，却并没有急着说再见，而是窝在座位里，右手搭在方向盘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我在副驾驶上坐得舒服，一时也不想挪窝，只等着他开口说点儿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
就这样安静地坐了几分钟，我暗暗下了个决心，艰难地将自己从座椅上剥离开。
“我先走了。谢谢。”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想看清他眼中的神色。可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幕，他也没有看向我。我只好转身，开门，下车，关门，动作很慢，还在车窗前稍作停顿。可是他始终没有看我，至少在我看他的时候，他始终是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只把侧脸的落寞线条留给我。也许是昨晚听了什么不想听的，想起了什么想忘掉的。没法问，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被揭开伤疤的滋味。尽管反复地告诉自己，那只是虚幻的假戏，真正的他们不会说出那些，可伤口的疼痛依旧如此真实。应该像唐婉那样，只当自己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忘掉。
一块一块地踏着石板路，我想在进家门之前把昨晚听到的话都埋在心里。挖个深坑，全部倒进去，盖上厚实的泥土，再做好伪装，就像猎人的陷阱那样。
正盘算着得挖多深才够，身后传来了奔跑的脚步声。我刚要回头确认，却被人从身后死死抱住。周同的气息毫不客气地传来。
他的拥抱就好像在倾诉来自他心底的恐慌，叫人无法拒绝。我将头轻轻抵在他肩上，闭眼躲过映在眼中看不见尽头的巷子。
“你有女朋友吗？”
他没有说话，而是把我抱得更紧。
“那，做我男朋友吧。”因为至少，我们是同命相连的人。
他还是没有说话，但那种不经意间流淌出的慌乱气息却渐渐收敛，不知是在消退，还是被隐藏起来，向内流去。
“不说话就是默认喽。”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回身捧起他的脸，回望他有着漆黑瞳眸的双眼，却被他眼中的神色搞得一阵恍惚。这分明与岭南眼中曾经刺痛我的神色重叠。为什么？
我来不及发问，就被他吻住，强烈的力道不由分说地从双唇之间探了过来。我瞪大眼睛，想躲开他，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想要认清自己的情感，想要分清人与鬼，现实与梦境。
我使出全力想把他推开。这次他没有施力与我对抗，而是任我将他推远。
“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就是对不起。”有太多对不起，我不知该如何表达。
“亲亲女朋友都不行啊？”他脸上笑容更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我看着他，不得不被他的笑容感染，浅颦轻笑：“做男朋友果然还是有点儿奇怪。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赶快回去睡个好觉，睡醒了来我家吃晚饭。去吧。”我双手轻扶他的肩膀，将他调转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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