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我就不送你进去了。”张莫问一直将灵犀送到猎户小镇,在镇口对她说。
“你爷爷,这个,我还是过几天再来看他老人家吧……呵呵……”张莫问自嘲地笑笑。
“啊不!要不这只猪腿,我给你扛到门口。”张莫问突然想起这事。
“才不要呢!不吃这个……”灵犀好像生起闷气来,搞得张莫问刚要目光炯炯脱口一句“那你们吃什么呀?”,也给生生咽了回去。
“灵犀,那我,打回了。”张莫问努努嘴,托一托肩上的大腌腿。唉……女孩儿家的心思真是难猜。
“小哥哥!”灵犀突然喊他:“你还和我去苗肆吗?”
“嗯?去啊,当然去!”张莫问眨巴眼睛。
“嗯……”灵犀低头绞绞身前衣襟,道:“那你早些回山去吧,好好养伤……”
“我没事!”张莫问昂首挺胸,朝灵犀笑笑,便即回身返山,他走开一段,扭头见灵犀还独自一人站在镇口小道上。张莫问挥挥手,让她回去,她也不动,张莫问便朝她摆手,大声喊道:“灵犀,我明天来教你念书,好不好?——”
灵犀没有回答,但她嫣然一笑,急转身像只蝴蝶般,欢快扑闪进小镇去了。
提气上山,张莫问回到灵猴堡草庐的时候,已经是飞鸟如林的时间。
回去路上张莫问想,山里那么冷,一床薄被怎么活呢?他就一路拾柴,一边捡草,拾柴当然是为了生火,捡草是想明日将长草提到山顶艳阳处晒干,铺在褥子下面。当张莫问驼得像只驴一样回到草庐,大衍道长“呼嚓”一声掀开一扇竹门,在那高处探出脑袋,向下尖声咆哮道:“你怎么才回来!——”
这一嗓子穿破瀑布之音、银河之水,估计全蜀山都听见了。
林中的鸦子附和着呱呱大叫几声,张莫问心头咯噔直跳,天光有些昏暗了,他赶紧蹑手蹑脚、小心翼翼沿瀑上竹排一路奔将过去,来到大衍道长面前。
大衍道长看他一眼,差点儿就被气死了。只见张莫问此时肩扛大肘,手提粗柴,腰间袖里插满枯枝长草,整个人从上到下灰尘仆仆,从下到上飘茅掉渣,之前给他衣衫缝补处大半迸裂开花,左脸更是肿成半个猪头,上面还糊着一坨屎一样的东西。大衍道长气到瑟瑟发抖,一时语结,不知先从哪一处骂起才好。半晌,他戳出枯瘦手指,颤巍巍指着那个大腌腿,说:“这……这是什么?……”
张莫问腼腆道:“猪腿……人家送的……”
“猪腿?!”大衍道长小眼圆睁,口沫飞溅:“你当我瞎?!这一条腿赶上一整头母猪了!这还叫猪?这猪成精了?!啧啧,挑个猪腿都不会!你说说看,你还有什么用?!”大衍道长恨铁不成钢,转念一想,等等,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暗色中,他凑近去瞧张莫问脸上的药糊子,张莫问赶快翻起白眼儿,转过眼珠,假装没看见大衍道长贴近的蜡黄小脸。
“张莫问……”大衍道长惊恐地抬起脸,缓缓向后退去两步,他怔怔问道:“你,你去过苗肆了?!”
张莫问正想辩解几句,但见大衍道长那失魂遇煞般模样,自己心中也隐隐有些发虚。他暗想,若是大衍道长得知我是逆着索索塔儿的意思去了苗肆,那就更不得了啦,定要判我个大逆不道、胡作非为,该出头替我师父为临枫堂清理门户了!
张莫问不敢支声,却听得大衍道长怒吼一声:“把衣服脱了!”
“啊?!”张莫问心中咆哮,我们很熟吗?!
“还愣着干吗?!要我帮你不成?!”大衍道长“嗖”从腰间抽出法剑。
张莫问心道,光着总比死了强!他毅然决然“咣当”一撒手,将身上所负物件全部掷在地上,唰唰扯光上衣,忽然听见大衍道长连跑带跳蹦入里面那间竹屋,屋中叮当声大作,张莫问拎着衣服偷偷倾身朝大敞的门中望了一眼,屋尽头,大衍道长拿出一个尿壶一样的大肚噘嘴没盖儿小器,扒开药柜又是一阵乱抓,然后匆匆提剑返来。张莫问赶紧的收回眼,老实低头,开始解裤腰带。
大衍道长跳出门,横眉道:“脱什么裤子?!没羞没臊!”他一剑从张莫问手中挑过短衣外衫,厉眼端看几下,又对张莫问发出一连串儿急促的指令:“下巴抬高!”“脑瓜子转!”“左边!”“右边!”“张嘴!”“舌头!”“张大!”“人转!”“笨啊!快转!”“弯腰!”“再弯!”“起!”“转回来!”“快!”
“……”
张莫问像估价待售,也可能待宰的骡马大牲口一般经大衍道长一番挑拣,彻查了口条、牙花儿、淋巴、大椎骨、肌肤纹理等等诸项。完毕,大衍道长猛然举剑,突然眦嘴,牙间含住三颗圆丹,两红一黄,嘎巴一响,咬裂丹丸,大力咀嚼,一拢唇,再提气,口中竟喷出一股两丈长的火柱,炎苗如凤翅遮天,急冲直上,剑稍上衣物一触即燃,烧起好大一团熊熊火球。张莫问在夜幕中只看得目瞪口呆、险些投河。大衍道长目不斜视,偏出剑锋,用剑上烈火引燃那壶状法器中的内容,一时药气弥漫、白烟沸腾,他便即敞亮亮踏出七星步,瓮声声口念咒诵诀,一手举剑犹如撑火把,一手执器好似提滚汤,绕着张莫问乾、坎、艮、震踏过去,巽、离、坤、兑迈回来,再跳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又踩玉衡、开阳、摇光,共七天位,那浓浓药烟终在小小法器内燃成一团亮火,被大衍引得分发成几条火头直向张莫问扑舔。张莫问眼花缭乱,没眼看人,只听得道长腰间铜铃串碎碎作响才辨出一些方向。
整套“九凤雷火破秽步罡踏斗”法成,大衍道长顿然收功,熄火撤剑,盘腿一屁股坐定在地上中宫位,额头微汗,两鬓濡湿。一番鸡飞狗跳的大折腾之后,月光正好,流水正潺,夜风正沁,世界又安,高台上,只留下张莫问惨兮兮抱着两排肋巴骨,独自一人站在凉风中凌乱。
良久,张莫问怯生生问道:“道长,这么着……有用吗?”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