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布咕咕!”
屋内有什么活物在叫。
张莫问耳尖,他好奇前探,往破屋内打望两下,看不出什么分明,又小心向前几步,见大衍道长在旁并不阻拦,便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走近半掩的破门,慢慢推开。
“嘎吱——”
只听那门中一阵急扇乱拍得紧,“扑腾”“扑腾腾”便从半倾的屋梁上降下许多纯白的羽毛,这破壁裂地的房内竟密密麻麻高高低低站满几十只亮眼金啄的雪白鸽子,一个个咕咕嘟嘟、摇脖晃脑,朝着张莫问像在寻问什么。
潮湿腐朽的气息,却不浑浊,有草水的清香。一应事物都破损不堪,一切物件全化作黑朽。彼此难分,看不出这里住过什么人,住过几个人,只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很早以前就离开了,而且,恐怕永远也都不会回来。
大衍道长随张莫问迈步进来,他没有说话,只上下打量了一下屋内,他的眼神从空洞的屋顶望出去,又收回来。雨水嘀哒,但鸽群似乎没有大碍。大衍道长回身便要跨出屋门,张莫问轻声喊道:“大师父你看!”蹲下又站起,张莫问从一堆腐木上的茅草垛中小心翼翼捧出两颗圆润小巧的鸽蛋,蛋壳漉湿,洁白光滑,质地如象牙。
大衍道长返身,瞧瞧,道:“唔……我还以为都是公的……”他继而环顾四周,满壁白鸽,张莫问以为他又要感怀什么,大衍道长道:“带回去吃了吧。”
“……”
手中鸽蛋,温热尚在,这几十只鸽子才两颗蛋,不好这样断子绝孙吧。
张莫问轻声道:“大师父,我们还是回去吃鸡蛋吧……”
“没有鸡。”大衍道长应道。
“那我们下山买些蛋吧?”张莫问继续出谋划策。
“没有钱。”大衍道长也不拿他当外人。
“这个……反正就是不能吃!”张莫问返身将两枚鸽蛋放回原处,复又挡在蛋前,还未做出什么大义凛然、怒目相对状,大衍道长说:“好!不吃可以!以后鸽子交给你了!”
“欸?我不会养鸽子啊!”
“谁一开始什么都会?!拿着!”大衍道长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苞谷递给张莫问:“洒出去喂喂!”
张莫问接过这小小一包谷粒,见大衍道长眼珠翻转,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半晌,才道:“好像……就是这样,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了……”
“你喂吧!”大衍道长转身走出屋去。
不久,屋内地动山摇、排山倒海,张莫问头插白羽、身卷白毛,逃命一般从门内冲杀出来,心道,你们这是几天没吃了?!
“走吧。”大衍道长等在屋外,向脚边一个破罐踢去,那罐儿骨碌碌滚开,碎在不知名的地方。
雨势弱了些,张莫问跟在大衍道长身后再回头,那破屋依旧独立,黑黢黢像一头孤零零的坟。
待师徒二人从无相岭下来,草庐附近细雨纷纷。大衍道长回屋便将自己关入房中,门窗紧闭,不知捣弄什么去了。不一会儿,一股股浓浓的药味从窗缝门缝墙缝飘出,张莫问晓得道长定是又开始炼丹制药,便回到自己房中,不再打扰。
终于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间房,张莫问才发现这几晚自己住的是厨房。几件简单的家什,地上搭了一方火坑,铺沙覆土,上挂一口半锈铁锅,水缸米缸列在一旁,都见了底。
山中阴雨多云,没了太阳,便难知晨昏时刻,但张莫问从自己前胸贴后背的程度可以准确测知,吃早饭的点子已经过去相当的久了,他将这房中各处又细翻一遍,仅从米缸底刮出丁点儿米碎子,顿时明白了大衍道长要吃鸽子蛋的深刻用意。莫法,咬咬牙,张莫问饿着肚皮下到瀑边提了半桶清水,返上来,昨日捡的一小把干柴派上了用场,火折点上,将苗肆搬来的腌猪腿割下几片,抹上米碎子,在锅中垫水,用碗盛着蒸,好不容易等到米肉皆软,就着清水,胡乱吃了。那肉竟如糯米一般,有些弹牙,不过就是咸了,只可惜无粮下肉,吃个豪爽。收拾了碗筷,张莫问又趴回大衍道长的门缝望望,里面烟雾缭绕,捣子声碾子声叮叮锵锵似乎还是忙碌的很。张莫问将窗轻轻拉开,送入一碗蒸肉,怕大衍道长咸死,又推入一碗温热清水,他隔窗小声喊:“大师父——!我到山中看看,一会儿回来!——”
屋中半晌没人答话,张莫问想想,还是撒腿儿下山,他答应过灵犀,今天要教她认字儿的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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