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莫问心中焦急,摇着他大喊:“大师父!你怎么了嘛?!”也没能听见回话。
“大师父!你冷不冷?……”张莫问将家中所有棉被垫单,有着六七床一齐盖在大衍道长身上,轻轻关上门,撒腿就往霓奴峰索索塔儿那里去。
半道上穿过虫家金色平野,小六从听瓮中探出半个身子,对飞窜过去的张莫问喊:“张莫问!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坐船了吗!——”
“我大师父病啦!——”张莫问道完,已经消失在山岗那头。
“索索姨!索索姨!”张莫问将门敲得咣咣直响。
“来了!来了!……张莫问?”索索塔儿披衣开门,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索索姨,道长病了,起不来床了!”张莫问急道。
“啊?他病了?”索索塔儿更奇怪了,又道:“……起不来床了?你可看好了?”
“嗯!摸了好几遍了!”张莫问便将大衍道长的一应诊象细说一通,道:“索索姨,您快同我去瞧瞧吧!”
索索塔儿只道:“你再想想,就这脉象,我之前是怎样和你说的?”
张莫问一听,怔道:“哎?对呀!我怎的接连摸出三个歇止脉?!”
“哪三个?”索索塔儿问道。
“一阵促脉,又一阵结脉,过会儿又出了代脉……”张莫问细细回想,沉吟道:“不会错的……促脉,如流更添乱,结脉,如涓流突受阻,代脉,如死水偶生波!索索姨,你瞧我说的对也不对?我决没有号错……可道长他,他怎能一时三脉,这难道是中邪了不成?!”
索索塔儿眼光流转,道:“他这不是中邪,他这是有病!”
张莫问一愣:“有病?!那这病是……”
“装病!——”两人同时念道。
“噗哧——”索索塔儿娇笑嗔叹:“老大的人了,也不怕真折腾出病来……”
原这正常脉象,节律均匀,决无歇止。总脉经分浮、沉、迟、数四大类,下再细分为二十七脉之说。内中促脉、结脉和代脉,实为病脉,均含脉数停歇之象,极易混淆。结、代二脉同属缓脉,脉动较慢,然结脉停歇处不规则且短,代脉停处规则且长,依此相别。促脉却是个急脉,律动快而不整,停处无法可循。
三脉看似分明,无奈切脉之术,背记口诀易,搭切实诊难,有人学一辈子还是浆糊。时常见从医多年的,不问脉数急缓,只要搭出心律不齐之类,便一概判作“脉结代”,然而结脉与代脉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一万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可见不但促脉分不清,连什么是结脉,什么是代脉,也是十分不明白。
“索索姨,那道长他……”
“他啊,到这时候了还要考考你吗……”
“……”张莫问无法回答。
“好了。你去吧!……好好道个别。我一会儿去看看他。”索索塔儿轻叹道。
“嗯。”张莫问点头,转身返回,终回身又道:“索索姨,那我这次真的回去了。”
“张莫问!”只听索索塔儿轻柔明媚的声音在门内的光影中道:“再见了……”
回到草庐下,张莫问站在竹排小径上,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他突然发觉瀑布之水每日轰鸣而下,其实十分的响,但以前怎的不会觉着烦扰?
屋门忽然被推开,虫老六手提铜制药匣从大衍道长的房中走出。他关上门,回身看见张莫问一个人站在竹路上,淋着瀑布水雾蒙蒙,便叹一口气,身背巨匣走下,拍拍张莫问的肩,只道:“你看你,比你大师父还高了……”他再未停步,又自言自语着说:“噫,小六这孩子,就这一眨眼功夫,也不知跑到哪里……”
擦肩而过,张莫问转头喊:“虫叔!”
虫老六回过头,双袖一拂,阖在身后,掷地有声道:“张莫问,好男儿志在四方,后会有期吧!”便飘然远去。
“虫叔,保重……”
张莫问呆呆看了一会儿,知道小六确也不会再来,便一步步走上高台,轻推门入内,将丢落在地上的行囊背好,纳头一拜,轻声对大衍道长道:“师父,徒儿这就出发了。水缸米缸都是满的,饭做好了在锅里,肉和菜都在顶上堆着。师父,您……您别饿着自己。”
此时,大衍道长仍旧横身侧卧床上,保持着僵直的旧姿,一动不动。
片刻,只听他突然道:“你走吧!回去以后,告诉陆高朗——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往我这儿送小兔崽子来了!”
“师父……”
张莫问是喜是悲,心中不舍,纳头再拜,走出房中。
许久,四周安静得只剩水声,大衍道长幽幽坐起身来,呔道:“娘的个臭小子,临走也不省事!七八床棉花胎子,差点儿将老子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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