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一人先去。”张莫问沉声道:“你在这里好生守着,若是有个万一,我必大叫出声,就唤……”他略思即指天道:“就唤‘合月’‘合月’,表示未见到顺顺,却需快逃。……若唤‘双星’‘双星’,那就是找到顺顺了,但我们撞上麻烦,脱身不得。人只以为我口喊天象,我也好周旋迂回,你无论听到哪句,切切莫管其它,只骑这匹白马,回往古苏临枫堂找我陆师父,说明原委,他老人家定来相救!”
“不行!我进去!你找陆师父去!”方小花打马就要往前里钻,张莫问一把拉住他的缰头道:“小花,我不认识出林回去的路。我两人若今夜都栽在这儿,顺顺怎么办?!”
方小花一听,更是急得喉中咕咕作声说不出话来,张莫问已轻跳下马,落在水中,将御瑕的缰绳交于他手中。
“听话!”张莫问摸摸白马,对方小花舒然笑笑,便浮水慢慢去接近幽荷藏处那添灯的香榭小阁。
水上薄雾时散时聚,张莫问轻轻扶着柱墩,不见什么埋伏,扣住木台翻上,蹭到墙边窗下往内瞧。
一股血腥的气味扑面袭来。
大滩大滩的血迹,鲜红鲜红!
内室门边,一人坐地无声,胸前暴血浸透,虽草草用片衣断袖包扎,仍点点渗出。
张莫问被血气呛得几要吐出,忙用手肘一护口鼻,那血人此时忽然抬眼,张莫问打那脸上一看,哎呀!这不是刀疤脸的三爷吗?!
三爷身后探出一人,从哪里找来半丈布缎,替他前胸伤口重新扎裹,便静静跪坐于后,支扶着面前这魁梧却似又将倾倒的身躯。
那人正是骆恨!
飞花阁骆阁主,顺顺的授艺恩师。几多年未见,骆恨此时身染热血,一双白净的妙手上布满割伤,眼中全是萧落的神色,初见时俏丽的眉眼哪里还似同一个人?!
张莫问只看得目瞪口呆、气冲血翻,心头如同大鼓轰天擂动,四下再也不见旁人,他浑身是水、连跌带滑扑入阁中。
“顺顺呢?!”他问那两人。
三爷见乍然冲出个陌生的年轻人,惨笑一声,无力提起腿边一口金柄灿纹朴刀,这大刀浑厚锐阔,血淋淋的刃口全部翻卷起来,已无法再使。
“……张莫问?”骆恨轻唤一声,压住三爷的手。
三爷模糊听见,手中朴刀噗通落地,再支撑不住任何一种猝不及防。
“咳咳……”三爷轻呔几下,低声骂道:“小王八蛋……又是你……”
凝血使他左脸上的深旧刀疤转为暗黑颜色,他的气息又弱下去,像在放弃一切。
“我听召意说了……你回来了……”骆恨将三爷半扶在怀中,一手压住他泊血的胸口。
召意……
张召意……
那是我妹妹的名字。
“她人呢?”张莫问眼前浮起一层雾一样,他真怕骆恨开口。
骆恨道:“……她在里面,等你。”
不知道怎样走进去的,内间翻倒的琴几,寥寥的器什,灰尘的气息,微结的蛛网,一支弦瑁崩断的斑驳旧琴。
“顺顺……?”张莫问轻喊。
红帘深帐内,武顺顺乌发如云、彩妆如黛,安静合衫躺在那里,明明还有呼吸,看不出哪里有什么不好。
“……顺顺?”张莫问半跪到床榻边,拉过她一只小手,将脉往腕上一搭。
你听过七绝脉吗?
弹石、雀啄、屋漏、解索、釜沸、虾游、鱼翔。
七脉现,人命绝,是为七死脉。
顺顺此时脉浮于数,必是受了很大内伤,经络全失,脉动有出无入,似羹中沸波,只涌不收、无根无脚。
张莫问心头乱跳,再轻按下去一些,只觉得连这釜沸脉都要消抽散去!
撑不过一时三刻了……
张莫问眼前陡升起一团白茫茫的雾,他猛回身噔噔噔磕冲到小阁门口,撑着廊柱对黑乎乎的水那头,忍不住泣声大喊:“方小花!——”
方小花正绷着劲儿夹马立坐,他闻声一愣,静寂中突然放声大哭,拍马逆水横波,直向水榭抢奔过来。
若是听得一声“双星”也好,就算唤得一声“合月”也罢,而张莫问只喊出他的名字,方小花晓得,一切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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