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元宝想到自己翼州老家家中,定是不好,从怀里掏出一些散银,又让账房再取来一些,包在一张白纸中,递塞到那孩子一双小手中,道:“……小祖宗,怎的了?”
此时洪元宝老婆安嫂也让伙计叫发出来,一同听着。
哪知那小童儿稚声只道:“张公子,您家中有信。”
张莫问一听,怎么,你是来找我的?!
“哟!……”洪元宝回头,看向张莫问。
院中碗筷皆放,一片惊异哑然,而那娃娃又稚气道:“张莫问张公子。”便从小褂中拿出一折信笺呈上。
张莫问莫名接过,低头打开一瞧,纸上只重墨黑笔写得四字:父亡,速归。
连个落款都没有。
张召北死了?!……
“小弟弟,信是何人托顾?”张莫问迷茫道。
“嗯……这我可不知道。”小孩儿朗声,神态无辜。
张莫问有些懵。
“哎呦,小祖宗,糖钱拿好!”洪元宝瞥见信上大字,心中替张莫问大叹,赶紧将包好散银又塞过去。
这娃娃熟门熟路,收钱拜谢,自个儿往院门走去。
“小兄弟,节哀啊……”张莫问身旁一位上了年纪的店伙不忍,终是开口说道。
张莫问一时真回不过神,手拿书信站在那儿不言不语,洪元宝刚想上前,说几句宽慰的话,听院门那边清脆“咦?——”了一声。
众人各自望去,见后院门口又多了一个小孩儿!
这两个娃娃一出一进,在门口遇见,互相打量,互相间均是吃了一惊。
因这急着入内的男娃眉间,也有一处点金的印记!
乖乖这可不得了!这又是怎么了!
场间没人敢言语,就像一出声就要遭灾落难一样。
洪元宝心道,他奶奶的头,还有完没完了?!什么事给个痛快的吧!
两孩子擦肩而过,一走一留,洪元宝大步迈出,把这小阎王迎到场中,和声询问说:“小祖宗,你这……”
可新来的男童似另有急事,他看也没看洪元宝,直接“嘚嘚嘚”跑到檐下张莫问面前。
“张公子,您家来信了。”他脆声脆气道。
这回大伙儿全迷糊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不是才接一封吗,怎么又来一封?!
送重样了?……不应该啊……
张莫问狐疑接过那孩子递上又一折信笺,甫一作看,惹得旁边围站各人,快将颗颗大眼珠子瞪出眶来,不能相信。
纸上写道:
母亡,速归。
落款是一个“喜”字。
张莫问摸着椅子一屁股坐下,呼吸骤急,心口砰砰直跳。
这就是了,这真是印天家中来信!
这“喜”字落款,乃三叔张召西的款字。张召西总嫌“召西”“召西”,似是不太吉利,有种速去西方极乐世界的意味,便在印天城中,旌华河边,算命先生贡德运那处测字改名。他先测出一个“玺”字,可叫“张召玺”,这便很好,就兴致勃勃回家一说,给老爷子张四方连打带骂、摔桌掷凳踢出门去。不能嫌弃老子给的名字,张召西得到教训,改名一事从此在家中绝口不提,只是在外面,干脆用了“张召喜”,偏要讨个吉利。
“小兄弟……你赶快回一趟家吧……”张莫问怔怔坐在桌边,之前那老伙计不禁又道。
洪元宝心中难过,双眼泛红,招呼闲人散去,又让账房派利,好生送那小童出门,便转身瘪瘪嘴要说什么,而张莫问腾然站起,握住洪元宝一双糙手,道:“老哥,我这就得回返故乡,你门中今日恩情,只能来日再报!——”
“好说,好说,你要打点什么,都从我这儿拿!……”洪元宝是个粗人,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是沉沉叹气。
“还望洪大哥替我将此事保密,不要惊动了旁的朋友吧。”张莫问低声再道。
“一定,一定,我店中上下封口,绝不叫你为难!”洪元宝立即作答。
张莫问将头一点,抱拳拱手四众,朗声道:“那么安嫂,各位,恕我先告辞了!”便长身箭步出门。
当街艳阳行马,他眉目中愤懑胜于忧伤,寒漠胜于哀愁。
他竟要回家去了,以这种冷酷无情的召唤。
命运从不离散,如它有时缺席,定是早已抄道,在前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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