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龙舞忙于安顿蜃王号的后事。孟颛死了,一时找不到得力的管家,有些事他必须亲力亲为。
水手死亡九十八人,每人发抚恤金五十两纹银;受伤四十五人,送到医馆继续治疗,并每人派发慰问金十两纹银。南洋交易来的物品,大半被抢走或烧毁,剩下的也乏善可陈,蜃王号这一趟航行算是亏到家了。
仲甫自孟颛下葬后,便闭门不出,似乎还没从变故中脱离出来。龙舞也不去打扰他,但有一件事他不得不仔细思量,那就是雨蝶与仲甫的“合弦”之事。
兄弟本是一只手上相连的指头,一根指头断了,另一根就得顶上弥补缺陷,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况且长兄遗子腹中,嫂子若改嫁,则血脉外流,是古训所不允许的,因此贵族之家历来有兄妻弟继的传统。兄弟就像同一张琴上不同的弦,兄弦既断,以弟弦合之,因此这个仪式被称为“合弦”。
虽然雨蝶怀的不是孟颛的骨肉,但这是一个秘密,暂时还不能公开。在外人看来,孟颛亡故,雨蝶有孕在身,而仲甫尚未婚娶,符合“合弦”的所有要求,这已是一件不容回避的事。
但龙舞还不能遽下决心,整日长吁短叹。
“相公愁眉不展,大概是为了雨蝶和仲甫的事吧!”兰香不愧是个兰心蕙质的女子,一下子便猜中龙舞的心事。
“夫人果然懂我!这个事情实在有些难办呐。”龙舞赞许地看了一眼兰香,又叹了口气。
“不知此事难在何处?”兰香问道。
龙舞道:“按古例,雨蝶须续嫁给仲甫,但你也知道,雨蝶跟孟颛只有夫妻之名,未有夫妻之实呀!”
兰香道:“这中间的原因说起来太复杂了,且不足为外人道,我们不妨顺水推舟,让他们两人在一起,日后雨蝶生了孩子也有个照应。”
龙舞道:“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有一些担心。”
兰香道:“你是怕仲甫靠不住?”
龙舞道:“正是,这孩子心里有一些东西我至今还没看清楚。再说,这次南洋的事件还有许多疑点,虽然我不能断定发生了什么,但事情肯定没他们说得那么简单。”
兰香道:“海盗纵火抢劫,船上的人都有目共睹;虽然对于孟颛是怎么死的,大家还有不同的说法,但都没人怀疑到仲甫身上,我看不应跟他扯上关系。”
龙舞道:“撇开这些不说,然而雨蝶腹中所怀之物毕竟不简单,菩萨虽未明示,但可以想象其必有不同凡响之处。眼看再过两个月,雨蝶即将临盆,最怕的就是节外生枝。”
兰香道:“那么暂时不跟仲甫提起这些来龙去脉,待孩子降生之后再作定夺?”
龙舞沉吟道:“实在想不出其他对策,我看也只能这样了!”
一个明朗的日子,雪都融化了,大地干干净净,虽然有些冷,却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这一天,又一场婚礼仪式在赵府举行,只不过这回并不像先前两次那样鼓乐喧天、大宴宾客。虽然也贴了窗花和“囍”字,但赵府之内喜庆的气氛大不如前,每个人脸上的笑容好像挤出来一样,显得不自在。
这是因为人们都知道,这场喜事是建立在另一场伤心事的基础上的,如果没有那件事,这对新人也不会走到一起。因此虽然也喝合卺酒,但喝着总感觉不是滋味;虽然也拜天地,但唱礼官也喊得有气无力。
除了自家亲人之外,来道贺的客人也寥寥无几,最引人注目的要数瑞德,他跟龙舞谈笑风生,显然是为了活跃气氛,增添一些喜气。
在龙舞和兰香的祝福下,一对新人入了洞房。
冷清,静寂,没人闹洞房,甚至连来讨个福彩的人都没有。
而洞房里,也是一个奇怪的场景。
新娘蒙着红盖头,新郎却迟迟不愿揭去。
过了很久很久,新娘自己把盖头掀开了。
“你是不是很不情愿?”她幽幽地问道。
眼前的仲甫,跟孟颛当时一样穿着一身红色的喜袍,模样比孟颛却英俊了不少。但他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的神情,反而一副苦瓜相,好像被逼着做了一件十二万分不乐意的事情。
“不敢!”仲甫生硬地道:“此情此景,令我想起了大哥。”
在这样一个日子,在这样一个场所,最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话题了,可仲甫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雨蝶脸色黯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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