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诸位请屋内坐吧。”女子的声音和煦温婉,略施粉黛的面庞显得清妍秀丽,说完又侧着身子做出请的姿势。
木屋从外面看显得简陋,屋内却很是宽敞明亮,布置更是简单素雅,让青禾对他们所要见的人多了几分好奇。
“诸位先坐下喝盏茶,我们殿下及储公子正和先生下棋,待会便来相见,还望见谅。”原来黄衣女子是流朔的侍女。
青禾端起茶盏抿了两口,觉得茶香清雅余味绵长,因此更对主人好奇,因问道:“怎么从没听说过母后的这位旧人?”
东方宣越静静回说道:“这都是母后出阁前的旧事了,若不是父王想请南浔先生出山,我也不知道这名动天下的高人竟和母后交情匪浅。”
“既然南浔先生当年受师命下山辅佐君王,为何如今又不愿意入朝?难道是对前朝有所眷恋?”而且,左相大人尚且请不动的人,他们就能有办法?
东方宣越放下茶盏,“倒不会是这个原因。他们师门所传授的是万民兴盛之道,并不局限于一朝一代,不然也不会师兄妹四人学成之后分别去了四个国家。父王既然又让我们来请南浔先生,想必这原因多半还和母后有关。”
“如今四国间相安无事,祁国国力亦蒸蒸日上,父王为何还执意要请南浔先生出山?”这个问题已萦绕在她心里许久——南浔固然一身所学深不可测,但以祁国现在的状况来看,也不是非他不可。
宣越摇摇头,“天下之势瞬息万变,恰恰是四国间已经相安无事太久了,才更有可能一朝局变四野纷争,只有未雨绸缪才能防患于未然。”
听宣越的语气,似乎四国局势并不如她所看到的一般太平,还想再问,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音:“流朔的棋艺还是没有长进,都输给筠儿整整十年了。”
听到流朔的名字,青禾下意识地便往声音的源头望去,原来这家伙招呼不打一声地跑山上来了。
而率先映入眼眸的却是——
那个她雪地相追的稀世少年?
“储……储玉?”
顷刻间,满脸的惊讶就变成了再相逢的喜悦,“原来所谓的‘储公子’说的是你!”
满屋子的人都还未反应过来时,流朔已经笑了起来,“不错啊师伯,你看小筠他吸引小姑娘的本领比我高多了。“
“想必这两位便是宣越殿下和宣禾公主了。”
说话之人面容苍白瘦削,身形颇高,眉目温和平静,然而……却是一头银发如雪!
这本该和母后年纪相仿的人,为何已经鬓发皆白?
不过,如雪白发倒把这人的面容衬得十分年轻,加上其容颜本就生得不俗,便是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也不为过,而一身的素青袍子更平添出几分隐士高人的意味。
但细看之下,又觉得这人的风姿无关着装和形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闲适姿态、朗傲风骨,即使站在流朔、储玉这样有着明月之辉的人中也没有失了多少光彩。
“前辈果然好眼力。”东方宣越一句话算是肯定了南浔的猜测。
“师兄十年前就曾说过,这四国男儿日后最耀眼的当属姜国的乐(yue)陵王、祁国的宣越殿下、谢家的子遇公子。今日得见殿下,方知师兄所言之准。”
南浔声音里隐约有沧桑郁结之气,脸色亦十分苍白,青禾心中莫名一怔,这位高人似乎有病缠身?
“十年前便能预见到今日才只现端倪的事情,这位北渚先生果然名不虚传。”青禾的一句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南浔凝视着眼前的青衣少女,话不由地便哽在了喉间,半晌才道:“公主比之殿下更有王后的风采。”
回想起故人,心中已是百感交集,“我与王后当年也算是并肩作战,一同出生地入死穴,算到如今已有十七年未见了。”
眼底似浮上遗憾,感慨道:“当年王后也像你这样,虽出身尊贵却有着比常人更为坎坷的经历,如今见到你,就好像又见到了故人一样。”
仿佛穿过了漫长的光阴,回到过去的故事里,重新结识了那个正当华年的女子。
在那儿秋风缱绻的黄昏,他掀帐而出,正碰上她一骑归营。她下马,白衣飒拓,点头与他招呼:“先生。”
汉乐宫里锦绣华章,她与那人难得卸了一身染血烽火,拥于一室赌书泼茶。尔后不过一年光景,再见她却是在汉乐宫的冲天大火下,她拂一身倦怠,转身留他一句“先生珍重。”
他不知自己此刻眼底的遗憾是为何。
是遗憾十七年的不见其实早已是永别?
是遗憾当年一念之差扯出了这纷纷扰扰的万千诸事?
还是遗憾世间再无那样让他倾心以待的……女子或……知己?
守着这苍山之巅的云海白梅,却不能再见你缱绻衣华清冽如故。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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