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紫微星被叫到导演办公室,刚一进门,便见舒蔬唇挂奸笑的走了出来,望着她不怀好意的背影,紫微星有些丝感不妙。她敲门道:“管经理,你找我?”
管霞道:“紫微星,来,先坐下!嗯……是这样的,咱们公司第二摄制组另一部新戏要开机了,导演是孙导演。公司人手紧张,你最近无戏可拍,兼职一下剧务,怎么样?”
紫微星不可思议道:“管经理,当初说好了我只演戏,我们有合约的。”
管霞道:“我也是没办法,帮帮姐忙吧,有你戏再回来拍行吗?”
紫微星思忖了一下,有点舍不得这个月薪40块钱的工作,难为地点了点头。
下了班,紫微星到了家门口,四下瞅瞅这僻静的老弄堂,又抬头望望那连绵不尽的灰色屋顶和隐隐约约的教堂,思绪许久。上了阁楼,包一扔,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叹声道:“累——!人为什么要养活自己啊,挣点钱容易么?”
小雪踹了紫微星一脚道:“这才上几天班,又倦怠起来了?又不是主演,几天露一次镜,你有那么累么?”
紫微星叹道:“老累老累了,天下最累的就是自己养活自己了。”
小雪道:“我买甘蔗了,你吃吧!”
紫微星道:“不吃,还得咬,太费劲了。”
小雪道:“袋子还有红薯,熟的,可香了!”
紫微星道:“那黏的乎乎的,弄一手,咋吃啊?”
小雪道:“吃你都嫌这嫌那的,你活着干什么?”
紫微星叹道:“我哪知道我为什么活着?大家都不死,我也跟着活呗!”
小雪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紫微星叹了口气:“那导演她老婆,通知我从明天开始干剧务,什么时候有戏了再回去拍戏。”
繁重的体力劳动使彩云根本无从体验上海的美好,每晚回来扒了几口饭后就睡了,但刚刚听到紫微星这样的话,睁眼问道:“剧务是做什么的?”
紫微星道:“就是干杂活,为戏组服务一切。唉,我啥活都不想干,闹死个心了……他们是在变相赶我走。”
小雪道:“走就走呗,重新找个工作。”
紫微星道:“才不,找工作更闹心。反正,就这么混呗,能混一天是一天。”
小雪道:“拼搏有那么难吗?人活的是过程,活的是精彩,要活给未来!整天跟个没上足劲的挂钟一样,给你发点工资到死得了。”
紫微星又翻出那张报纸说道:“不干这个干什么去呢?说不准哪天真能遇到我的卜导演呢!这个工作虽然很累,但我不舍得放弃,我就等着在这个行业碰到我的心上人。不说了,我要看我的卜海文了……”
小雪嘲讽道:“那么大一个导演,身边的女演员早把他淹没了,还妄想能轮到你?”
紫微星辩驳道:“那可真没准,电影圈说大也不大,万一哪天我们碰见了呢,说不定,他就是上天为我准备的。”
一清早,管霞就带领紫微星参观整个电影厂,介绍道:“那一排分别是洗印房、剪接室、放映室、胶片仓库、烟火车间、道具放置间、照明器材放置间、缝纫和服装保管间、布景和家具的保管仓库。这一排分别是导演办公室、演员化妆间、医务室、会计室和乐队音响效果工作间。”
紫微星问道:“电影不都是无声的?要音响室做什么用?”
管霞回答道:“现场拍摄时,有时需要酝酿演员的情绪,感情能进入的快一点,以达到最佳效果,所以音乐也是不可少的。还有,最顶头的那间是保卫组。”
紫微星道:“我知道,那天抓住我的就是保卫组的人。”
管霞一笑:“对,他们是保证整个公司安全的。好啦,我这边是介绍完了,待会儿,鲍导演要交待你更多的东西。”随后,紫微星便来到导演办公室,鲍山交待道:“明天出外景,要拍五场戏。今天,你要仔细剧本,把群众角色按照每一场次进行归类。明天上车后,在车上的途中,你登记好每一个人员,做好记录。并给群众演员分配角色,必须符合剧本的安排以及男女老幼等形象的要求。有台词的群众演员,要将台词发给他们。到达现场后,你要给演员们进行服装化妆的分配,检查有台词的人是否背熟。拍摄群众场面时,根据剧情和镜头的设计,你要协助我调度群众演员。人物戏份超出两场以上者,要避免重复性的化妆上装工作。全天若有人员离组必须请假,再向我通报才可。拍摄结束后,你组织群众演员上车,检查人数,以防落下人员。任何记录单据一式两份,戏组和公司各一份,以做结帐。记住:一定要仔细,以防出错扰乱到戏组的正常拍摄。”
次日,这一次,紫微星十分规矩,并没有胡闹。她很认真的完成鲍山交待给她的每一项事务。紧张的一天过去了,最后,全天工作圆满,顺利收摊。鲍山边忙着和摄影师收机器,边喊道:“紫微星!”
紫微星放下手中的活,闻声跑了过来:“导演?”
鲍山道:“赶紧查查人数,看看对不对?”
紫微星一个转身,扫射了一眼稀稀拉拉的人群道:“报告导演,加上司机和草丛那个解手的,总共53人。”
鲍山瞪了一眼,道:“好好数,数星星也没那么快啊?”
紫微星边帮着抬摄影机边回答道:“是53人啊,不信,你自己数一数?”
鲍山看了一眼身旁的助理,助理数了一遍后,说道:“导演,没错!排除有人提前走了,正好剩余53人。”
鲍山惊讶地看了看紫微星,说道:“紫微星今天表现的不错呀,一切有条不絮。有进步,值得表扬一下!”
紫微星道:“那我明天可以休一天么?”
鲍山黑脸道:“不行!工作就是上班,怎么老想着休息?”
紫微星问道:“那我明天要干什么?”
鲍山道:“上午到街上贴海报,下午到报社登广告,后天让李摄影师教你使用摄影机。”
紫微星问道:“你们不是让我干剧务吗?怎么又让我学上摄影了,那多难多麻烦啊!”
鲍山喝道:“让你多学学东西不好?别人我还不给这个机会呢!”
几日后,下了班,紫微星风风火火闯进导演办公室,哧溜地滑进门来,嚷道:“鲍导演!”
鲍山还没有走,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研究剧本,头也不抬的说道:“又怎么了?”
紫微星道:“那个李摄影师啥也不教我呀,磨磨蹭蹭一天,这都下班了,摄影机也没让我摸几下,我还是啥也不会。”
鲍山立刻明白了,无奈地放下钢笔,披上外衣说道:“走吧,跟我走!”随后,二人来到摄影棚,鲍山一拍紫微星的脑袋说道:“人家不教你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你自己不会主动摸索吗?‘偷师学艺’不懂吗?”说着,他摆弄好摄影机,细心地传授起来道:“这是一台名叫“欧纳门”的摄影机,前方是镜头,中间是机身,后方是视窗,它是以每秒24格画面的速度摄制。这个位置是手摇,当你这样摇起来的时候,胶片开始输送,前方的画面就会被一格一格的摄制到了胶片上。注意!摇摄时一定要均匀,如果摇快了,画面会出现动作快慢不均,表情节奏失衡;如果摇慢了,相邻的格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图像,浪费胶片。来,你试试!”
紫微星大胆的尝试起来,伴随着摄影机发出吱吱吱的声音,奇迹发生了,她越来越快的掌握了要领,驾驭这台机器熟练自如了。紫微星一边盯着视窗,一边兴奋地摇着摄影机道:“哈哈,会了会了,我会了!鲍导演,你快看看我多厉害!”
鲍山在一旁愣住了,说道:“丫头你可真行啊,我所认识的摄影师最快一个月能弄熟练,你这么小会儿功夫就上手了?简直不可思议!”
紫微星道:“就怕有人教,一教就学会。”说着,她放下摄影机,哈哈道:“感谢鲍导演您的亲自传授,我要下班了。”
鲍山道:“今晚没有夜戏,我可以允许你用一些胶片,自我训练一会儿。你以为光会用机器就到头了吗?拍摄角度?怎样构图?人物要什么样的姿势最漂亮?使用什么样的光线最有效果?在摄影上,你要学的东西多了!”
紫微星道:“我才不练呢,都会了,练它干啥?学的越多,干的就得越多,不学!”
鲍山一听这话,咬咬牙道:“各大电影公司马上要为消夏放露天电影了,明天,你跟着大伙扛着放映机到上海周边的大小乡镇流动放映,为期一周。我非要让你吃吃苦!”
一周后的夜晚,紫微星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全身脏兮兮,简直像逃荒的难民,她托着行李直接跪在了地上,喘着粗气道;“我回来了,我终于活着回来了!走了七个地方,遭死罪了,养活自己真不容易啊!明天去公司,再让我出差,我可就不干了!”次日,她便回到了公司。管霞对她说道:“紫微星,你幸苦了。从今天起,你不用外出,跟着工人一起画布景吧!”
紫微星道:“能不能让我歇两天,挺累的。”
鲍山坐在旁边把书一合,说道:“不行,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你以为这是你家?在座的,哪一个不比你辛劳?小小年纪就如此倦怠,将来还能为谁考虑?呆着舒服,去做大家闺秀。”
紫微星低声道:“有事没事说我一顿,老是监督我,你以为你是我爸呀……”
就这样,紫微星又干起了杂活,无时得闲。《苦菜根》最后几场戏要开拍了,她一会儿飞去催场,一会儿忙着搬运道具,头发乱了都顾不上收拾,马不停蹄,任劳任怨。这会儿又气喘吁吁跑到鲍山跟前,道:“导演,这张预算,您签下字。还有今天的台词稿,请您再审阅一下!”说完,将稿子塞到他手里就跑了。
鲍山看了看脚下的地板,说道:“怎么这么脏?紫微星,你把地擦擦!”
紫微星停了下来,有些没听清,转身惊愕的问道:“把腚擦擦?擦谁的腚?”
鲍山哭笑不得道:“我……我擦你的腚!”说完,踢了紫微星一脚。在场的工作人员哄堂大笑,忙活一早上了,青面獠牙的导演与痞坏可爱的紫微星,冷不丁地给疲劳的大伙带来欢乐,气氛愉悦多了!
中午过后,紫微星来到了洗手间。哪知,姜媪初也在洗手,她见四下无人,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唉,你呀,真傻!哪里有当着演员之余还跑龙套的?全公司就你一人,傻透了。”
紫微星一听,一个愣住,问道:“你说什么?那……那其他演员在没有戏的时候,就什么也不做是吗?”
姜媪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道:“你整天和导演嘻嘻哈哈,扯皮逗哏,人家顺势就多用用你呗!”
导演办公室里,伍墨掏出几个厚厚的本子,翻开几页说道:“别看紫微星懒惰,做起事来可真是认真。你们都过来看看,这些天我教她做记录,这是她做的场记单:她记下了每一个镜头的道具、布景、长度及拍摄方法,所有演员的服装、对白与动作。几十个镜头,整整三大本,字迹工整,数据详细精确。起初我只不过才交待几句,她竟然领悟的如此透彻?这姑娘,真是个好材料哇!”
鲍山道:“紫微星表面很浮,实际上是沉得下来做事情的。最重要的是她很聪明,学什么都无需指点,干什么都很快胜任。从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起,就有种感觉,她有来头,好像很多年前就认识,她发展的跟我想象的完全一样,我有些兴奋,我们公司有望了。”
孙恨我道:“你那么肯定她?她可是个女孩儿啊!”
鲍山道:“有才干的不分男女,她的名字已经预示她的天赋了,我们一定好好培养她,让她成为我们的接班人。”
再说紫微星,此时的她已经是火冒三丈!《苦菜根》最后一场戏要补拍了,心不在焉的她踩着梯子慢慢爬上假围墙,手里端着一大盆红色油漆,用着愤怒的、颤抖的手往木制景上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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