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就这样凛凛然立在日光下,俊朗的面目依稀透着股浑然天成的英气。乍一看去,与昔日吴王如出一辙。
菁芷和语云在两侧将身站定着,如此一来,仁便被围拢到中心,成一个点,俨然雄者风气。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小毛贼?识相的给我让一边去!”待得大家看定之时,便有官府侍从满心不悦的嘟囔一句出口,边说着,边要肆意轰赶过来,却被一旁的节度使拦住,静看李仁反应。
仁没有惊慌分毫,只先上前一步,对着岭南节度使毕恭毕敬施下了一个礼去,稳稳开言:“大人受惊。”
“李仁,你整什么妖蛾子呢?”“喂!我说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一礼下去,稍加平缓的人群之中,便又掀起一阵骚动;义愤填膺间,趋之若鹜的领头效应。
“我站在哪一边的?我站在正义的一边、安康福泽的一边!”仁又是一声断喝,大义不可侵犯的天然气势成功的将人流中抱怨、不解、甚至依稀咒骂的恶俗之声压过;全场登时缄默,再没了碎碎言词。
仁紧借着这股难以觅得的安静,大跨步走上近前、一处山路凸起处;又将身子转过,几分居高临下的王者雄风流转于英眸:“我不知道大家这样闹下去,谋求的要是一番怎样的结果?跟政府鱼死网破、有冤屈的将自己本来子虚乌有的罪名坐实;无冤屈的趁机侥幸一次,谋取福利么!”只这一句,宛如霹雷犀利,顿然便将在场每一位获罪者,一时堵塞着茅草的心机重新疏通,依稀可见亮堂的明澈晕泽。
李仁肃穆的神光紧凑密布的将一张张面孔逐一扫视,似乎不愿遗落掉每一处细节:“你们心里的苦楚、绞痛,我也清楚;因为我亦同你们一样,是政治昏暗无辜的受害者,我都清楚!”
仁适时将声腔沉淀下来,几分亲和便在这一瞬里弥散昭然;语尽,又扫过左侧默默立着的菁芷,牵了她润滑的纤腕,高高举起,“不止是我,还有我的妹妹,包括你们在内的每一位亲人,所承受的一切,难道都不是躬身过来的么!”
一语渐罢,仁微放开菁芷手腕:又是一个高潮朗朗,眉目轻抬,“命运既然超出了我们肉体及心魂所能承受的一切,那么死死抵抗下去,除了继续被它玩弄、以及加速自己灭亡的时间之外,又能是什么结果?什么好的结果?固此,我们又何妨将眼下正在领受着的一切,继续背负下去,权且视作命运之神为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笑置之,笑着面对这玩笑,磨砺自己的坚强心性与不屈意志呢?大家为难节度使大人、甚至忤逆朝局,蔑视政府的威仪;这一切都是多么荒唐而可笑啊!古往今来,浪花淘尽,有强者的风云际会,便必定有冤屈与牺牲!恨,谁能不恨?不恨就不是人!可是恨了,有用么!将自己年轻鲜活的生命力皆数再度白白的搭进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迎合政治的血盆大口,最终成为笑柄,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抗争、所要谋求的自由与幸福么?那么好,我现在便告诉你们,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命运走向,有的只是定数!是劫数!而这定数,取自因果,而这因果,是我们自己走出来的!祸是福的源头,福是祸的归结,不幸是最好的大学!回头看过,昨日都是宿命、已成定局,不可改变;那是我们的劫,是我们上一代至亲、亦或这一辈挚爱遗留、连带给我们的劫数!在劫难逃、亦无从可逃!那么便展望未来吧!路,一步一步走,就在我们脚下;走得多了,便是路。岭南?穷山恶水又能怎样?前些日子,患病的同胞们,还不是靠着我们在自己相互扶持的力量之下,以至身体痊愈了吗?天堂凭什么只有一个?只要我们肯努力、不放弃,只要我们尚存一丝追求美的本质,那我们的灵魂便亦是圣洁而高贵的,我们赖以跻身的地方也会因为我们的态度及努力而不断改变着。明天的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岭南,也会是天堂!”
一语已罢,当场的人群,俨然听得如痴如醉;旋即,便爆发出一阵热烈而持久的掌声,直冲向幽幽九霄。
边沿处的岭南节度使,微扬的嘴角亦是一抹掩不住的赞赏笑意,即刻,唤过侍从近前:“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本官,一定要将这件事上报朝廷,给予李仁兄妹重重褒奖!”那侍卫点头应下,便护送着自家大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喝彩不断的人流之中,忽有一个打扮与农夫无异,胸肌却格外壮实的汉子,四下里看看,对着语云垂立的方向挥了挥手,是为请示之意。
语云眉心微皱,见了这个请示的动作,沉沉一摇头。
装束平常的健硕汉子,得了这个令,便将身层层渐趋退后,直隐逸、消失于滚滚人流中。
。
一袭言辞,便成功平息一场燥乱,未曾废得一兵一卒。这个极近神话的故事,很快便于百姓之中流转开来、脍炙人口了。
酒楼饭庄,徐公与李象对面而坐,边进餐用酒,边闲闲听着临桌的食客议论纷纷。
“怎么,今天突然走了桃花运,不再请我吃什么没油的干饼了?”象斟了杯酒,有意凑趣着对面听得走神的徐公,见他不语,微微一笑而过,径自讪讪饮了。
“怎么会呢?怎么就会有叛乱呢!”徐公依旧参悟不透心结,不住于唇畔处辗转、喃喃。
象已将浊酒尽了,复掷了杯子,朗声打断他:“什么怎么会?巧合呗!”
当日李象怒气冲冲的离了徐公,要自己前去翻山赶至岭南。却未曾想,才行了几步路,刚将身至山道前,便遇贼人洗礼。
从未历经如此场景的李象,面这突发而来的事端,一时有些慌神,忽略了应对政策;好在徐公有如天降般逼退贼人,再度施恩于李象。
尔后,象一问方知,当日徐公不过开了个玩笑,却不想他性子竟委实直到了肠子里去,不问就里便兀自当真,更执着的无可奈何真要再去翻山。徐公就是这样一路追逐,故意不现身,偏要看他走到哪里去!尔后,见其路遇危险,适才将身显现的。
许是存了愧疚的缘故吧!徐公忽而想起自己有一位远房亲戚家至岭南,便提出沿途相送李象一程,与象共赴岭南,再做道辞。
如此这般,一路走走停停间,徐公亦顺势将初见李象之时所吐露信息推翻;源为其忧心李象赶往岭南,是要发动混乱、亦或趁机劫人救走,适才那么一说,敲山震虎的。只未曾想,竟是一语中的,赶上那么一叉子。
“也是,有些巧合,真是不好解释呢!”徐公适才释怀,也斟了一杯薄酒,兀自饮了。
仰脖之余,忽瞥见象广袖之中掉落一枚红色石子,不竟玩心略起,停杯半晌间,故含心照不宣的一笑。
象体察到了这微笑之中诸多误会气息,不觉间,已然红了面部,慌忙讷讷着解释:“这红石子,是定情信物......”
“当然是信物,这还有说的?”徐公不及李象说完便加以打断,边配着一杯浓酒酣畅下肚。
“徐公,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象俊面有些尴尬,导致微红,“这石子,是我途径安洲时,偶遇一位名唤慕容真的女子;她听闻我要赶赴岭南,便托了我将这枚红石子代交,告知牵着她一颗秋水柔心的那个人,这石子原是一对,因恐昔时给他的那枚沿途不慎弄丢,固将这枚再度奉上。如此一来,当真丢了,这便是念想;若未曾遗失,那这一枚过来,两枚石子,便再也不用分开了......再也不用分开了......”象说着说着,不觉已然神痴。
“嗯,真不错......到底是年轻人,能说到一起去,才在我不过一顿饭没留神的工夫,便是这么一段。”徐公径自讪讪,尔后,忽又对着象神秘一低声:“孩子,那你可有自己牵心的意中人?”
象面上又一尴尬,下意识侧过几分去,俄顷,低低沉声:“有。”
徐公心中一定,面上却依旧一副无意搭讪的模样:“那一定是个美人了!”
“嗯,她是我心中最美丽、最完美、最高贵的女人,她有着大唐最为无与伦比的高贵血统!”象眉心兀一坚定,额头转过,陷入径自回忆。
徐公心底又是一阵轻颤,似乎更加肯定了那个百般怀疑其硬要奔赴岭南的答案;这一定间,复又轻了声音问回:“哦,那,她人在岭南吗?”
“不,在长安。”象没有意识到徐公话语之中的那股浅浅试探之意,几乎脱口而出。
徐公一颗悬着的心适才略略放下,侧过身子,小心擦拭一抹额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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