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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一梦}]:第四十四章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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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不可以!”坚固薄凉的白玉雕镂桌面,高宗握紧五指,一拳狠狠囵下去,便有条条鲜红血丝从修长素白的指尖处渗出来,力道大得恍若骨碎,“三哥我已经对不起了,如今又怎么能够继续对不起他的女儿!”甚是小声的低喃,惶惶似自语。精致的眉头一层一层弥漫望不到底的哀愁,怅惘的皱起来,豆大的汗珠随之一并滚落在火热的双颊。由于突忽而至的气火,引得胸口一颗心儿跳动愈加紧密、压抑。龙袖一起落,治下意识死死捂着发闷到无法透气的胸口,聚拢眉心又因为自身痛楚而纠结变形。
面色苍白、唇底红的没了肉体自然底色,明显旧病复发之时猛烈的反应症状:“陛下!”媚娘一个跨步,玉指紧紧搀扶住丈夫羸弱到隐隐透明的宽阔臂弯,幻目低垂,柳眉纤纤颦起,几许梨花晶泪噙在了眶子角落熙堆处,迎一轮晌午红日,璀璨灼灼。
“媚娘,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如同十年光阴磨洗里,每次遇到坎坷、心结、苦难之时一样,高宗很自然、顺势的反手将爱妻纤腕握住,颤颤的身躯靠躺在她莹润的香肩,再闭目,真真切切感应着她的体温、气息,便知道她于自己身边的真实存在;那么再苦再难、再无可抉择的事端,他都可以暂时搁置下来不去作想,偷得浮生半日闲散,来换取缱绻在她身边的短暂的真心一掬、惊鸿安谧。
不知何时,这种不必言明的相互依靠,早便成了一种习惯。就如同园子里那开得倾城大好的骄傲牡丹,同几簇不知何时被风儿护送、静栽的欢怜草长在一起,时间久了,根便相互缠绕、接连生长,再也分不开一样。
艳阳筛洒暖暖韵致,金灿光辉是最天成的华盖:“我不离开你,一辈子都不离开......”雍华的凤目低低温存流泻秋波,朱唇迂回,白齿含芳带露、散尽玉兰空谷幽芬,交汇几丝若有若无香水百合气息,迸发而出,绝配到亘古里去。
突厥这个荒蛮的少数民族,这些年来,自打太宗去后,便对大唐边境屡屡进犯、使得唐国边境交界处的子民,户户饱受战乱之苦!
适才高宗方上朝堂,有相关随吏急赴上疏来呈信函,言说突厥意欲同大唐求合,两国联姻、自此往后千秋万世,共交百年之好。
家和万事兴,治国何尝不是?此般结局,堪为最好不过!固此,高宗自然乐不可支、龙心大悦。只是......
信函谈及议和细节,倒也简单,突厥首领愿迎娶大唐一位女子过去袭承后位,但恍若惊雷霹雳、火海瞬息轮换冰山;首领要的,点名道封为信安郡主。
荒蛮落后的部落、游牧无定的漂泊、穷山恶水的牵绊、风雨难测的生活......突厥一切一切境况摆在眼前,莫说富强泱泱大唐盛世,甚至就连岭南徙地都还不及!若当真点头将菁芷嫁过去,便是无穷无尽无涯苦难。权且莫论三哥在天英灵不会饶恕、就连旁人也不定会怎般作想高宗这个当叔叔的狭窄胸襟,认为李唐竟然容得不下一个弱小、无辜的孩子!
可唐国百姓安康德泽......要知道,突厥此番主动提及议和,真切百般的深刻关系着众多大唐子民细致入微的民生啊!
一面是家人、亲情、以及自我道德、义气茧殇束缚,一面是身为国家首领、君王所后天背负而上的责任、政策......太多太多难以取舍。
本就身体不好,急火攻心、郁结堵塞,出身未捷,身便已然垮下;因为,心乱成了麻!
“三哥我已经对不起了,如今又怎么能够继续对不起他的女儿!”高宗这句话,何尝没有直抵武后望似密得插不进一根针的心坎?字字珠玑、点点不容置疑!
“我所要做的,除了复仇,还要还债么?”心底油生的发问,武后自嘲的笑。
回头看看,自己生命三分之一,已经流逝在固结的天风里,一去不回。这些年来,所作大大小小每一件事,竟没有一件是在为自己而做。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知不觉,早便游离了自己,溢出五脏六腑、溢出毛孔,渗透、扎根在了别人的生命里面。
“恪,对不起,我要做一件事,为我自己而做......请原谅我的自私,真的,对不起......”离恨天的呐喊、牡丹同罂粟的缔结合体。
“治,情义重要,可你更要明白,纵情义再重要,也只是你自己的东西;而你的肩膀上面,扛起的应当是对于唐国百姓的责任!因为你是君王,你壁立千仞。私事大得过天,却大不过最基本的旁物民生......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更明白。”嫩心滴血,羽睫昂扬弧度,冷静睿智非常。
“大得过天的情义、负债,都只是私事......”入了梦靥一般,高宗呓语呢喃,紧紧纠葛成团的痛苦眉宇,因为此时内心细致、深入的忖度思量而于不经意间舒展:“道理没有错,可无论私事还是公事的权衡,对于的都是三哥......站在我对三哥的愧疚、负债上面,确实是我的私事;可抛开三哥,站在菁芷、仁儿的角度上面来看呢?若我选择了百姓,便是我的私事,我因为我的私事而对不起了菁芷,菁芷无论如何都是无辜的啊!”眉心再度凑紧,冷得宛若坚冰。
玉指微颤,媚娘凤目烁动。菁芷,确实无辜。
“既然无论从三哥、还是百姓的角度上看,对于菁芷,都是陛下的私事。那么,又何妨取其重之一方?”时过晌久,武后额首抬眸,花颜略泛白、麝月发间步摇有规律的合着风的节奏摇摆荡漾:“我是她的婶娘,做出这样的决定,治,我的痛苦丝毫不比你轻,甚至我比你更痛苦!”言此,口唇乖张,意识到不合时宜,便适时缄默语句;须臾,微抿一下,话锋转去,恳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斜辉蒸腾晌午底气,袅袅升起,一派雾影阑珊。
金灿龙袍标榜皇家最高威仪,高宗转身,面上尽漾动摇与惶骇。
“恪,为了我的民心,也为了你未达成的梦想......我们是绑在一起的、我们是一体的!有人牺牲,自然避免不了。为了你,也为了我......”
未达成的梦想......
思虑转过阑珊处,媚娘心底下意识飞瀑三千尺萎坠银河般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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