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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一梦}]:第五十章秋风秋月秋花黄·玉骨香魂泪为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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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滴血,暮夏初秋的风,带来了飘渺亘古的沙沙瑟响;晨曦的空气,宛似露珠一样新鲜生勃,澄澈又飘渺。
血丝滴滴答答顺着头顶灌溉而下,打着诠儿平静非常的脸;微抬首,远方,或者更远方,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也正无声无息的低低垂压向大地。须臾,日头被遮住了,光线还没能刺射出来,广袤青宇,只剩下一片明哲的干净乌蓝。
诠儿微笑,在任何使他难过或者快乐的时候,他只剩下微笑。
方才,才抵达徙地未待片刻,便被县令矫旨问罪。如此之快,原来生命之中一切的结束,都可以这般毫无昭著。
四野清郊,百草皆已凋零;林木深处,那本该一望无际的树的海洋,大半已然光秃。古老的虬干阴郁地高挺起伟岸的身,让褐色的微苔掩住它身上的皱纹;无情的秋风剥去了它们美丽的华服,它们只好枯秃地立在那里,无助、宿怨、愤恨、亦或超脱?
一棍又是一棍,乱棍夹击之下,诠儿已经失去了肉体凡胎不可避免的疼痛的感知。他只希望这棍子可以抡得更狠、更快一些,只有这样,他便可以更早一分寂灭超脱、将身归于世间万物一切大智悲悯的无痕涅磐之中......不过在这之前,他的魂魄还要于污浊阴霾世间停留一些时日;他要,飞回长安,再远远的望上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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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贵圣洁的公主,不要害怕,别害怕,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在你每一次呼唤轮换之时,守在你的左右......
“诠儿———”
幽幽唐宫,晨曦的天边刚刚泛漾起一层虚白的鱼肚;软帐鸳鸯榻,只余新城一人独眠。倏忽抬眸、并着兀时起身间,不知是因为力道过猛,还是呼吸急促,滚落纤额之上一头细碎的香汗。
“诠,诠......”梦靥一般,女子蒸凉的十指紧紧捻过锦被捂向心口,急促的呼吸惹得丰盈妩媚的酥胸,上下接连起伏,“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呓声痴念,泪水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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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得开、超脱的了,那就放手吧!如果舍不得,放不下,那就痛苦吧......
血液从先前一丝一丝的抽离,演变成此刻滚滚的漫溢;随着兵士们抡棍力道的加重、数目的增多,诠儿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生命一点一滴流逝出体外的迹象。
杖毙之刑,肌体的死亡最快也需要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里,长孙诠的思维,是清醒的。
这残酷无情的四十分钟,冰冷且绝望的四十分钟,每一刻都是无尽的煎熬、每一秒都是苍白的心痛......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令月,我爱你,只要你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不复如今是你、亦或是我连带而出的这般苦楚,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也许是前世的因,亦或是来世的缘......百般诘问,只错在今生的相见,图增一段无果的姻缘。待世事化云烟,待沧海变桑田;回首时,一切尽散,再来踌确这段情缘......
迎晨曦、歌清曲,四十分钟转瞬即过,苦海就要挣脱......朦胧模糊间,萎靡微闭的眼,忽而变得明澈、烁动胜似日月一般璀璨的华彩——那是新城,是自己日思夜想公主,自己的妻!
盈盈一笑、语笑嫣然的向着自己亭亭迈步;只这一瞬,周围凋零、残破的景致变得不复,只余脱胎换骨一般的青翠欲滴、百花姹紫嫣红......
“情定三生,痴狂无悔;白衣气节,只为卿顾;软红温存,今生贪想;雄鸡一唱,顿作虚无......千年等待,万年孤独;而今一聚,吾心已足!与卿诀别,残忆孤守......”玉唇翕动,诠儿碎碎轻喃。俄顷,词已尽,万音皆断,公子呕血如箭......
浮华过眼、锦绣成灰;缘尽、缘散、缘无期;伤心、痛心、永无息;思念、成疾、永分离;睁眼、闭眼、泪已稀。
淡了,散了,不多,一点就够了;睡了,永寂无边中,懂了?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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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半卷的香帘一层一层轻柔打开,有宫娥敛裙逶逶的迤地声。只消须臾,果见得其围绕过自己身前,萎地跪落,神情举止焦急。
新城没有问询、更无从平常言语,只熟视无睹,径自自顾自的定看着妆台、金玉菱花境里,那一张因多年风尘袭卷、而变得含带养尊处优雍容烟火气质的面,妩然不可比拟、又不见媚态毫厘。只是,却陌生的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鲜红一色地毯直从内殿平铺到开阔的进深,纯红烁亮、恍若西域红宝石,不存一丝杂质。宫娥委跪在其上,满面焦急、也不敢出声,只得任凭膝盖瘫软,静待公主开言。
一米晌午过去的阳光,斜耀进雕花的窗子,投射在前额上,韵灿灿恍若纯金锻造;新城依旧气定神闲,缓缓放疏一头齐腰的长发萎台,再一缕一缕有节奏绾起,梳理得很慢。
“公主,公子那边传来消息说......”半柱香的时辰有余,宫娥到底忍不住心下的辗转,权衡须臾,皱眉嗫嚅而出,却只言了半句,便又压住。
绾发的手指略顿了一下,新城继续对镜故影,好似无物;直到三千烦恼青丝妥帖的齐整下去,不急不缓、盈袖暗香的将翡翠妆盒之中一支玳瑁质地、黄蝶形飞翔簪,穿插入华发,于当地逶迤徘徊、顾影自怜,才淡淡一笑,潸潸然束起相辅七色虹袂而佩的银白彩穗,略额首,对着萎跪宫娥,瓠犀玉齿吐露幽然冷香:“我晨曦起来的时候,梦到公子了......那是一片凋零、满目枯槁的景致,公子气若游丝,我就这样一点一点向着他亭亭莲行......”边说着,曼身微动,袂角四扬,似在飞翔,“随着我的行近,周围环绕着的那一副凋零、残破的凄凉景致,蜕去烟消,只剩下脱胎换骨般的暖暖昂扬;青翠欲滴、百花姹紫嫣红......”柔言款语,年轻的公主陷入一派回忆的多瑙河。须臾,又启了口,目光却没有看过,是错落的:“公子,怎么去的?”
一反常情,宫娥女婢断未曾料想到,自己的主子竟然可以未卜先知到如此!惊诧有余,自然不敢造次的,只得紧提裙袂,怯声适时的迎合语音、无可怠慢的回禀:“皇后娘娘说,是因为水土不服、公子感染时疫所致。”语音诉尽,埋头温良缄默。
娟眉纤狭,昂扬一道冷冷的弧度,暗红色唇畔紧紧抿默,倒趁姝面显得平静难得。真正的眼泪,从来都不会挂在脸上,它是印在心里的。
陈腔滥调的敷衍了事,虽花亦不足比拟容色、慧心的公主,安能不识得?所谓帝王周成,她早已看得烂熟、用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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