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岩石坚硬,磕坏了头,阎姬和彦甫会心疼的。”李晨闻声如五雷轰顶,虽是小人,却也有想爱想保护的。阎姬是他一身挚爱,而彦甫是他唯一的儿子。李晨狠心在孩子出生那天,将孩子和他娘送走,十年不敢相见,就是怕今天。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李晨泪眼模糊中看到含笑的脸:“严•••严将军!”竟然是严羿风,他不是北敬侯的贴身侍卫吗?怎么会出现在林清言身边?这,难道四侯已经同气连枝?
“主上,属下知错,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放了属下妻儿。”李晨爬向清言,泪流满面又粘了尘土,乖巧地像条狗一般。
“为了李叔叔。”清言温声扶起李晨,又转身背手孤独地站立着,谁都看不清他的神色。“清言也会照顾好彦甫小弟。竟然您愿意帮助清言,口说无凭,还请李叔叔立个凭据。”
清言递上一个小册子,李晨接过,每一张上都是些人名和血迹,只随意翻了几页,上至王侯将相、下至妖魔邪怪,什么都有。李晨冷汗直冒,不敢多言。
“您只需要签个名字,滴一点血便可。”
李晨哪里还敢放肆,慌慌忙忙地如清言所言。
“您放心,不用您赴汤蹈火,清言只需每月月圆时知道些内廷中的动向。五品典需是小了些,后天,您便是吏曹。”声音是狠辣的。
“谢•••谢主上!”李晨诚惶诚恐,不敢多言。
“您今天没什么要说的吗?”严羿风问道。
“从•••从端贵妃进宫,皇上一直宿在凤藻宫•••”李晨颤颤巍巍。
“嗯?端贵妃?”清言不满地打断。
“不•••不,是小姐。前日,皇上收到国师月华的传书,好像还大发雷霆,越发宠幸武将凤天南和文臣尤满。”
“可知国师的传书说了些什么?”严羿风追问。
“这个着实不知,国师两个月来时常传书给皇上,皇上并不在意,还经常嘲笑国师老糊涂了。”
“有意思,有意思,凤天南有些真才实干也就罢了,尤满也能混得风生水起,马屁拍的可以啊。”孟清言轻蔑地说。
“如少主所言,尤满只是嘴皮子利落,把礼部弄得乌烟瘴气,朝臣叫苦不迭,皇上却不闻不问。”
“很好。请您带个话给小妹月言,只说云山论剑四字。”清言波澜不惊。
“这•••属下进不得后宫。”李晨为难。
“事在人为,还指望着李叔叔了。时候不早,李叔叔该回京了,墨染、楚客,替我送叔叔一程。”李晨哪还有机会说话,两大侍卫已将他架走,空中还飘荡着李晨凄楚无奈的叫喊。
“你打算怎么做?”严羿风飞上巨石,走近清言,这个身影他已经快不认识了。
“新皇帝有些胆识,想要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我们就用云山论剑帮他一把。”不说身影,就是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都已经听不出半分情感。
“尤满不足为惧,只是凤天南手下有些贤臣能将,兵权迟早落在他手中,恐怕将来会是心腹大患。不过他有个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好儿子。皇帝乐意用云山论剑的方法选出将才巩固自己的势力,只要凤天佑表现不太差,凤天南必定让宝贝儿子留在身边,凤天佑的臭脾气一定会闹出乱子,凤天南和手下将领心生嫌隙,日后就是碰上了,离间计也就容易了,我又有何惧?以道家思想,月华必不赞同云山论剑,到时候和皇帝一吵,又是一场好戏。羿风,你觉得呢?”清言轻描淡写,却已顾虑到往后的十多年。
这样的年龄,这样的心思,严羿风害怕去回想,害怕看到两年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现在正站在狂风中岿然不动。害怕看到两年前还分不清尚书郎和侍郎的孩子,现在指点江山、挥洒自如。害怕看到两年前干净得像水一样的孩子,现在心机重重、机关算尽。现在的他可怕而又可怜,这样的他快乐吗?
“少主,你可以不用自己动手的,你可以快乐地活着。”
孟清言缓缓转向他,还像原来一样,满眼甜甜的笑意:“风哥哥,回不去了!”声音又累又沧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选择不了出生、逃不过命运、扔不掉责任,只有痛苦,才让人不会麻木地活着,这是清言逃不掉的宿命,严羿风能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痛,一起难过。
“风哥哥。”孟清言还这样叫他,让他有些恍惚,只是后面的话还是一把拽着他回到了现实,“姬鹤舟,帮我查查,这应该是个假名,十有八九姓周,二十五六的年纪,相貌较好,七尺近八尺的男儿,喜熏佛骨檀香,他有一把琴,出自巧手天工王钰之手。”
“王钰半年只作一把琴,琴主都有记录,要查不难。这琴价值不菲,姬鹤舟恐怕和西文侯周家有关。”又是周家,真是孽缘啊,严羿风不忍但还是禁不住问了,“如果是他,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清言闭了眼,一字一顿地回答:“已成陌路,再无瓜葛。”
“但愿如此,我再叮嘱一声,你的身体不适合修炼,易容术能够承受已是勉强,如果强行修炼,轻则血气不通,昏厥,重则走火入魔,丧命。记住了,千万不可。”严羿风瞧着清言苍白的脸色,总觉有些不妥。
“明白,大仇得报之前,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清言敷衍,“羿风,你可以走了,好生照顾外公。”外公,北敬侯,浩浩荡荡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老了却孤苦无依,清言也想承欢膝下,只是,只是,这一生注定要亏欠很多人。
“你也早点回去。”严羿风多想陪着他,看这漫天的星辰,可是清言想一个人,那他就给他一个安静的世界。虽然不舍,严羿风还是飞下了山。
夜,是安静的,只有星星在轻轻地流着眼泪,星光仿佛给地上铺了一层愁绪,孟清言踏过的地方,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还泛出一股酸苦的味道。天地空茫,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娘,您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是我分不清哪颗是您,哪颗是爹?你们在一起吗,你们看到我在笑吗?”孟清言笑得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卸下伪装的他,竟然这般百孔千疮,你看到的全是无助和痛心。
“看的见,一定看的见!”清言应声回首,石下,姬鹤舟就在那里。他露出温暖的笑容,简简单单的嘴角上扬,眼中柔软得像水一样,他的笑是一种风度、一种涵养、一种抚慰、一种恩赐,失之坦然,得之泰然。
清言默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拉着姬鹤舟上了大石,悬崖前,两人负手而立,一黑一白的衣裳,随着晚风翻飞,仿佛将要羽化登仙一般。偌大的星空成了他们的背景。
姬鹤舟打破沉默,指着天空:“你看,那颗星星他在笑,他说,言儿,你笑得真好看。还有那颗,她说,言儿,你要永远开心啊。”
清言顺着他的手势望去,明明两颗平凡无奇的星星,突然闪着灼人的光,明媚了天空的颜色。仿佛能看到父亲深情的眼睛,母亲甜甜的笑靥,还有流放在外180多位族人,一张张熟悉亲切的脸,和朦胧的夜色融合在一起。
“我不难过,我只是想哭,一个月总要那么几天哭一下,这样才让我记得他们还在我身边,我才记得清楚他们为什么离开了我。”清言的声音除了凄凉,渐渐多了几分执着和狠辣。
姬鹤舟震惊,很多人的哭是软弱、是无助,而清言的眼泪却是印记、是坚强、是武器,仿佛他哭一次强大一次。也是那最后的狠辣,才真正触动了姬鹤舟的心底,才引起了他的共鸣。“悲伤的人和事,渐渐地忘去,才活地下去。带给你不幸的人和事,要永远记得,才活得有希望。”
清言抹了泪,站了起来。“为什么要跟踪我?”突然的质问让姬鹤舟心中一惊,原来清言早就发现了他。本来是去找清言赏月的,路上看到一闪黑影,速度极快,清言这个贼小子装的那么柔弱,轻功了得 ,跑的嗖嗖的,姬鹤舟使劲全力也勉强跟着,到了山腰也就歇了一下,上了山,就只看到他一个人对月凄凉。
“喜欢你的冷傲和邪气,大半夜看你鬼鬼祟祟,就跟过来了。”姬鹤舟并不避讳,也站了起来。清言一怔,抬头看着他同样孤傲的侧颜。
“你不问我鬼鬼祟祟做些什么?”
“太宁静的生活,并不适合我们···”姬鹤舟顿顿。
清言仔细看他,左手负背,月白色的衣服,好看的青靛色腰带,明明没动却仿佛随风回旋,流畅俊逸。总以为他是纨绔子弟,只知声色犬马。后来发现他是个心地不错的人,可是心善的人大多庸碌无为。没想到他也有这样深沉高冷的时候,他也有枷锁束缚,他也在乱世中滚打。
隐约觉得自己和他是很像的人。
“···这些高人。”
噗,自恋,好,算了,当清言没想。
接不下去了,两人看着一轮皓月,同享清光,也是一种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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