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学校就办农场,办猪场,办工厂,办商店。
虽然不再把老师拉到台子上□□,但没完没了的批判资产阶级却有增无减。
到了秋冬,还要师生们自己烧砖建校。烧砖上级也不拨钱买煤,据说那样就不能体现五七指示精神。
秋季开学,三伏天还没有完结。秋老虎肆虐,骄阳似火。赵春晖和他的同学们在跟着学校从农村请来师傅学习砸砖(就是烧成商品用砖之前的土坯)。
在学校旁边的黄土岭上,赵春晖同男生们冒着炎热的阳光,刨下坚硬的黄土,葛萍萍吴亚文和那些女生们从田间的小河流打来清水。女生们用水瓢将清水泼到黄土上,男生们飞快地跳跃着将那些刨下的黄土踩成可以砸砖的预备材料。
然后,在女生们的睽睽注视之下,赵春晖他们扎起衣袖,露出被骄阳晒得黧黑黧黑的手臂,用双手抠起那踩得软了的黄土,在石板上整成方形,再用尽全力把它砸进那个砖斗里。
之后,男生们用绷在弯弓上的钢丝齐着砖斗割裂整齐,再把砖斗里的砖坯脱到小木板上。女生们再把那些砖坯捧着码到那些晾砖的砖行上去。
从烈日炎炎到满树黄叶飘飘,赵春晖他们用了近两个月,才完成了学校分配的二百万砸砖任务。
接下来就是割柴割草,没有柴草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学校分配给每个男生割五千八百斤,每个女生割四千三百斤柴草的任务。
那个时期,农村的男女老少全都在家里战天斗地修地球,生产出来的却是极少极少的一点粮食。农民们除了双抢大忙能吃上一段时间干饭,其余几乎大部分时间吃稀,还要大养特养其猪。
山上的柴草,既要熬粥养人,还要熬潲喂猪。离人驻地十里八里地的山上,柴草都被割了个精光。
赵春晖和他的同学们要到十五里外一个叫清江沅的地方才能砍到柴草。全校一千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呼后拥,把当地百姓都吓坏了。他们惊叫着说,你们把柴草都砍走了,我们以后烧什么呀?
金风飒飒,山色苍茫。早晨,白霜遍地,他们进山了。入夜,冷月当头,他们有的同学还挑着柴草在山路上踟蹰。
赵春晖的手掌上满是血泡和一道道被荆棘剮破的血痕。他的肩上的血泡被千担磨破又变成了痂。同学们的衣裤划破了,活像芭蕾舞演员的道具。
十天半月下来连赵春晖吴亚文他(她)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都吃不消,别说冯丽娟葛萍萍她们那样的干部子弟了。
人坐下去半天也不想站起来,两条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学校宣布上一个星期文化课再去割柴草,可是到教室上课的人数不足三成。
学校不再像一个学校。有的学生被派到校办农场,一个二个月都不能回学校进课堂上课。有的学生到学校商店一站柜台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能回教室上课。
学校的那个校办工厂,居然可笑地把那些从人民公社时期遗留下来的大饼大饼的废铁渣再弄到炉子里去重炼,结果炼出来更加什么也不是的东西。
更有甚者,学校晚上如军事重地,每二十个学生五个教师一班,每班三个小时,轮流巡逻守夜,通宵达旦。
尽管眼睛近视了的老校长极力反对,却自有年轻少壮的领导削尖了脑袋想着要往上爬的人乐意这样干。
其结果可想而知,学校教育稍稍有了的一点点起色就有如春天的秧苗遭遇了冰雹,只有死去没有活来的气。
社会上舆论大起。后来据说是国家总理亲自过问了教育,那股风气才得以遏制。一天学校召开大会,传达上级的有关精神。
会上,那位来传达上级指示精神的县领导厉言疾色,他作报告时有一段话令赵春晖历时四十多年年还记忆犹新:
“的确,当前我们的教育的现状很不能令人满意。据说我们的一位中央领导同志让他的女儿到三线去锻炼。女儿去了三个月,给他写回来一封信。他十分高兴,可拆信一看,却令他脸色铁青勃然大怒。
“他当即向国家当时最高领导请假,令部下长途驱车一千多公里去到三线。回北京后他直接来到教育部将信往办公桌上一丢,巴掌一拍说:‘你们的教育是怎么搞的?像这样下去,中国就要亡党亡国了!’
“教育部部长看了信,也十分惭愧。后来,事情传了出来,原来那位中央领导同志的女儿的信是这样写的:‘爸爸,来到三线以后,这里的领导非常关心我。在领导的关心下,我原来的肚子很小,现在我的肚子慢慢变大了。’
“一个高中毕业生,‘胆子’的‘胆’都写不出来,写成了‘肚子’的‘肚’,你说是不是个大笑话?
“领导何其英明,知微见著。不得了!真的不得了!教育的现状如果不改变,真的不得了!
“我们国家将要面临亡党亡国的危险。这不是危言耸听!像目前这种情况,工业农业国防科技什么都落后。落后就说明我们的指导方针有问题!落后就要挨打!不要说敌人来打我们,只怕敌人还没有来打,我们自己先灭亡了。
“所以居安思危,重振教育,是国家民族生死存亡当务之急的头等大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再耽搁了。谁再耽搁,谁就是国家民族的历史罪人!”
谢天谢地,赵春晖他们终于又有了一个安心学习知识的机会。校园里又重新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课前的教室里也有了雄壮的歌声。
他们就像遇到了特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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