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几天短暂的休整,学校就正式开学了。
刚开学几天的课程并不紧张,所以,像纪澜这种刚入学就被骗进社团的学生,也因此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些课程多半是基础课,而基础课无外乎就是一些应用文写作、英语数学政治之类的,学起来也并不难,几乎只要是上课认真听讲、考前复习,就肯定不会挂掉,平时也无需绷着一根弦。
这天,纪澜刚上完了第一天的课时,就接到了社团的短信通知。
信息上通知他们志愿者社团去敬老院帮忙,今天下午一点集合。
纪澜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所以有些兴奋。于是兴奋的结果就是他早早地吃完了饭赶去集合地点,在那儿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开始有人来。
一直等到了下午一点的时候,人还没来齐。社长看看手表,也没说什么,只把帽子发给新来的社员,一招手就带他们出发了。
这次参加活动的都是社团的新人们,新人们初来乍到,对很多事都好奇,这次活动又碰到这么多同龄人,互相之间当然有很多话要说。
纪澜也不例外,他看着手中的白帽子,偶尔有人跟他搭话,他就也应一句。
他早上一直不得闲暇,也没时间去想东方笑的事;这会儿他悠闲地走在路上,那些事也就跟过电影似的,一件一件都在他的脑子里放映了。
东方笑昨夜又逃了寝,一直到今天早上,纪澜也没看见他的人影。纪澜本来觉得这人做事神神秘秘的,这样做似乎也不应该奇怪;谁知另一个室友——下铺的李崇治又逮着他对东方笑的事问个不停,末了又来句“你和他关系好”,把纪澜整得莫名其妙的。
纪澜之前上网路上查了一下这个东方笑所在的学校,又在他们高中的贴吧找到了关于这个人的专题讨论贴,发现里面所有人都对他这个人赞不绝口,几乎完全找不到有关他的一句恶言。
于是纪澜更纳闷了,女孩子容易喜欢这种长得好看又和善的男人也就算了,男孩子竟然也会喜欢,还给这个人开了后援团,这是一种怎样的个人魅力呢?
纪澜这脑子里的思维还没绕回来,社团就到了敬老院门外。
大家好奇,来来回回仔细地观察四周,都觉得这家敬老院跟其他的相比,气氛更加和乐一些。
敬老院的员工也忙里忙外,为老人端茶送水收拾床铺,态度十分恭敬。
社长见大家好奇,就把他们招呼到院子里,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也说明了今天带大家来的目的——陪老人聊天、解闷。听了社长的话,就有社员叫苦,头疼地表示自己并不怎么会同人聊天。
不过抱怨归抱怨,大家很快就自动给自己分配好了任务,每个人,如果觉得哪个老人慈眉善目,就会跑过去搭讪,然后搀扶着他们跟他们聊天;还有厉害的,聚集了四五个老干部,打起了牌来。
纪澜从小就跟爷爷一起长大,跟老人说话也不觉得难。他也看着一个老人和善,就走了过去,又说了自己社团来的目的,说自己想要跟这个老人聊聊天。
老人听着他这话说得诚恳,就拉他坐下了。老人窝在摇椅里,纪澜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托着下巴说着自己之前的经历。老人看到纪澜的样子,眼睛一眯,起初还对他的话听一句答一句,后来听完了他讲的故事就来了兴致,也说要给他讲一个听来的故事。
大家都知道,乡村的人多迷信,他们多数认为万物有灵性,不可轻易招惹。而传说中又有几种生灵,人类与其相处的时候又应格外注意:黄鼠狼,人们称它为黄大仙,若对其不敬或招惹它,可换癔症、精神错乱;蛇,古有白娘子报恩之说,近代也有铲蛇窝遭祸劫一说;刺猬,又唤白大仙,可护家;狐狸,就是人们常叫的胡大仙,关于它的故事,民间也是传得最多。
老人所在的村子里,有个老实的庄稼汉,姓周,为人良善,因早年救了一条狐狸而与一女子结缘,日子虽然贫苦,但两人相爱,举案齐眉,恩恩爱爱足有二十余年。
周家小伙子人虽老实,却也不傻,他从开始就知道这女子是狐狸幻化。而那狐妖也敬他,万事从不隐瞒,更不曾加害于他。周家小子享受着那时的生活,觉得这辈子就这么和和睦睦地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后来,有一天晚上俩人刚刚亲热完毕,周家小子满足了身心,正昏昏欲睡,他那娇妻语气忽带了些怅然若失的味道,在他耳边说:“我修炼成形已经有四百多年,以前的日子,因为你救了我,所以我俩之间才有了这段缘分。缘分一天不满,我就成不了仙,如果缘尽,我就该离开了。”
妻子说到这儿,周家小子马上就从昏沉中醒来了,他将她揽在怀里紧紧抱住,生怕她马上就会离开。
自这个插曲之后,两人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周家小子(说到这里,老人咳了咳,拿起一杯水抿了几口,道,这里我们还是叫他小周吧)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跟妻子缘尽,也就更加珍惜她。
虽然他的家庭经济并不富裕,这件事过后,却也开始带她出去旅旅游,或者给她买她喜欢的东西。小周一想到某天妻子会消失,就忍不住暗暗叹息。
又有这么一天,小周的妻子照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算到自己离升仙日子不远,十分高兴。等她做好了饭,看到小周,又开始悲叹起来,跟他说:“这月十九,你我就该缘尽告辞。我托人为你相了一个女人,她看起来是个贤良的妻子,你便娶了她吧。”话说完就哭了起来,又从柜子掏出钱匣,说我也无以为报,这些钱你就用来做聘礼吧。
小周最爱自己的老婆,他听了这话当然下意识拒绝。但看看自己老婆伤心的样子又不好说别的,只好先答应下来。之后的这几天两个人更是极尽缠绵,比新婚之夜还甚。
到了月十五,小周的老婆一早就收拾好要同小周告别,小周也没料到她会这么早就走,一着急又是追问,话语里满是责备。
妻子听了他的话也是难受,眼泪直顺着两颊落下,末了用袖子擦了,跟他说:“缘分由天,一天不能增减,早晚会到时间的,我今天留下这三天的缘分,以后用来见你。”两人又缠绵数语,半晌才离开。
过了几年,小周也并没有娶新的老婆,他一直在等着自己的老婆回来看他。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某天夜里,他又再次见到了他的妻子。两人见面就如胶似漆,纠缠两日后,他妻子又再次离去。直算到今天,还差是一天没有兑现。
老人说着,长满老茧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叹了口气说,“兴许那小狐仙已然忘记了这约定,但是,时至今日,那小周却还对她念念不忘,一直等着她。”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可惜,好像自己就是那故事里的小周,着急着倾诉思念之情。
他话音刚落,纪澜耳边就传来了淡淡的歌声。彼时纪澜正听得入神,被这声音惊醒,不由得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那歌声悦耳,像极了古早的歌谣,恍惚间纪澜似看到了一个女子,这女子正身着白衣轻纱,披着阳光,轻柔缓步,踏着歌声而来。
老人眯着眼睛,看那模样,应该也是看见了她。见到这光景,他笑了笑,低声唤了一句什么,就起身走向了那个女子。
他粗糙的手握起那女人的手,对那女人非常绅士地行了一礼,仿佛自己再次回到了年轻时期,见到了自己倾慕已久的姑娘。
女人轻轻抬起另一只手,遮着嘴唇笑了一声。
两人看了纪澜一眼,就头也不回地相扶着走到了里院,然后哼着歌谣,跳起了旧时的舞步。
等到纪澜醒来时,已经天黑了,有一位还没离开的社员摇醒了他,告诉他,如果再不回去寝室就要关门了。
纪澜揉了揉眼睛,站起来稀里糊涂地就跟着他走了,等到他想起了什么再回头看的时候,敬老院已经熄灯了。
纪澜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睡了那么久,而且,他似乎因此而没能跟那位老人告别。他托着有浑浑噩噩的脑袋,跟着叫醒他的社员往学校的方向走,心里想的竟然都是那老人的故事。
他想,如果真要给这个故事起名,他大概会在笔记上写上“惜福”二字吧。
天也越来越黑,夜空中不见一点星光,两个人的脚步踩在碎叶上,周围冷冷清清的。纪澜跟着那人走,却发现他走到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
四周响起了骇人的声音,安静瞬时被打破,凛冽的冷风直往纪澜的脖子里灌,而前方的社员也停下了脚步,不知在那里干什么。
纪澜察觉不对,刚要发问,却见他缓慢转过身来。纪澜瞪大了眼睛,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一双没有瞳孔的、呆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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