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阗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幽冥却好似未曾看见一般,只是上前两步将术法灌入莲花灯中,“冥王古灵爷爷这么快召我回去,我们逼得太紧迫了吗?”
“冥王不过是因你引渡功成。”古灵幽幽道。他们三人都是聪明人,话说到此也无需再说什么,顿时一齐会心一笑。
“那,就此一别了,好自珍重。”蓝阗上前对古灵一揖。
古灵淡笑,他和幽冥相视一笑,“后会无期了。”
“但愿如此。”幽冥一挥长袍,一阵风席卷而过,忘川之水悠悠荡荡,古灵和那条光线霎时间消失在了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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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的另外一边,在九重天一处极为幽静宽广的宫殿中,香炉里燃着淡淡的沉香,散发出悠然舒适的味道,整个大殿便从骨子深处透出一股不安烦躁来。
大殿中央是一张红木桌子,一个白衣男子撑着头坐在书案边,他本是丰神俊朗,姣似白玉般的人物,见了就觉得叹为观止,可此刻却深深凝着眉,额间显出个烦闷的川字,略显颓唐。
这男子身边站着个少女,唇红齿白,长及腰间的青丝被一根紫色束发带绑着,此外便是一丝不染纤尘的白色。其实这发带的颜色过于妖媚,与她一身白衣以及宁素清和的气质并不相符,但不知为何她日日用它绑发,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看惯了,总也觉得好看。大概衣服颜色什么的本都不重要,还是得看穿的人。
这少女便是这几日被众仙家众说纷纭的芷仙子,此刻她静静侍立在天帝身边为他研磨,大殿里唯有这墨石一阵阵轻柔的划过砚台的低语。
“你介意么?”天帝忽然没来由的对着芷仙子说出一句,目光久久盯在她紫色的发带上。她本是莲池里一株四叶菡萏,那日他与天后大婚,他前思后想前一日之事,只觉得痛苦不堪,默默走到莲池边,只听得哇一声,一个婴孩呱呱坠地,原是她托生成人。
大概是灵性太高,过早托生,所以才是婴孩模样。他心中痛苦烦绪,只是随手将她交给府宅中人好生养大。后来他继天帝位,搬居新宫,百年来都不曾回去,只是听旧府中仙君无意说过两次她生性冷淡孤僻,喜独居,很有自己的想法,早已经自己另辟了居处。
他当时也不甚在意,直到那一天他烦闷至极,摆脱了日日随侍的仙娥独自来到南极仙翁的园中。那是六十几年前了,他第一次见她,当时的她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他也不过见她一个侧脸,可愣是让他这威仪庄重的天帝失了仪态,呆呆愣愣冲上前,以为故人。
他冷不丁的动作让她受到惊讶,自他面前转身,他看清她的脸,不禁又是一愣,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
像,实在是像!可毕竟不是故人!
她年少却庄稳,很快淡然,冷静的眸子里冰清玉洁,像是含着冰雪,神情使人见之意远。她微微一福,平淡道,“天帝。”
自那以后他便让她随侍左右,说是侍者却也舍不得真让她做些什么,大多时候倒是他反过来服侍她,只是她果真生性薄凉,无论对什么从来都是淡淡的。
尽管如此,他其实并不了解她。她很少说什么,也很少表露什么,就像天边的一座冰山。
六十年来她越长大便越像故人,也愈发让他意识到斯人已逝的事实。他搜遍六界也无一点希望。
终究,他满心愧疚。
这么一想他忽然从记忆里惊醒,诧异的看着她,直至今日他才忽然发现她真是太陌生。
芷仙子并没有因为他惊诧的目光和表情而有任何一丝变化,只是答了一句,“有什么需要介意?”
“你们俩本是完全不同的人,即便站在一起也应该可以立刻分出你和她。”芷仙子对他从来问什么答什么不会多说一句,天帝叹了一句,目光又回到芷仙子的发带上,“天后送你的白色金边发带与衣服很配,怎么总系着这条?”
“天后送我发带意在系给旁人看,这条却是系给自己看。”芷仙子说的淡泊。
天帝早有心问她,一直按捺着,如今终于问了,不想得到这么个答案,他提起笔蘸了蘸浓墨,让笔吸的饱满了,他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着芷仙子,“系给自己看么?我以为你从来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不想还是有执着喜欢的东西。既然喜欢,下次叫人再做几条同样的给你。”
芷仙子只是静静看着天帝,并不置可否,好久,她宁静平和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少有的坚定,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天帝不觉一愣。
“不执着怕会忘了,负了恩人。”芷仙子说完便走了出去,卷起一阵清淡的荷香,扑过来,混合着室内的沉香,明明都是淡得几乎没有的味道,却久久弥漫在天帝鼻尖不散去。
天帝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震动,似乎突然间抓住了什么,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四叶菡萏花瓣的味道,让人清醒。难怪,她自己永是那么冷静。
仙子走后,偌大的宫殿里便只剩了天帝一人。他提笔却久久不落下,笔尖凝着一颗硕大的墨珠,一点点吸收着墨汁变大,终于支撑不住,啪哒一声滴在了雪白展开的宣纸之上,好似美人眼角一颗抹不去的泪珠。
天帝几乎被这落珠惊到,这里太静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静?天帝扔了笔无力靠在椅子上坐下,他不再说话,只觉得自己已经活得太久太久,久到已经快忘了从前那些日子,那些放声大笑,无所顾忌的日子。
终于,他沉重的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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