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那年城头,他站在洗练的月光里,说自己要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说自从那个人走之后,自己的心里仿佛缺了些什么,他要去找回来。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他和她的点点滴滴,却没有想过,站在他身边的自己,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去听的。
“你还会回来吗?”那个时候的她,不过是一个富家小姐,因着一曲吟,被他奉为知音,独邀了月夜游城,高台饮酒,却已经是她一生的大幸。
“我不知道,若是找到了缺失的那一部分,我就再回来。”他微微笑了起来,嘴角弯弯,带着如月光般淡淡的温度,却让人移不开眼睛,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那样的亲昵自然,“我会回来看你的,回来再听你的那一曲吟。”
花开花落无人问,来来往往去无音。
他就这么走了,一人一剑,一马一鞍。那块可以号令千军的墨雪令就这么留在了那张只有残茶冷酒的木桌上,那个被他带走心魂的小人儿,也被他就这么留在了那里。
“你将这个交给你爹爹,让他带我还给皇帝,就说,墨名辰多谢陛下这么多年的栽培,只是这一次,要有负陛下所托了。”还记得,他走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她一向都是很听他的话的,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她几乎事事都依着他,也是因为这般,他才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只是,这一次,看着那个男子离去的背影,她却是第一次没有听他的话。是的,她留下了那块墨雪令,任后来皇帝大怒,派了无数金吾卫将帝都查得天翻地覆,却也没能找到那块墨雪令,谁又能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会将它藏起来。
她当时的想法,只不过是想要留一个念想罢了,这块牌子对于别人来说,是可以调动千军万马的军令,可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刻着他姓氏的墨玉坠子,是他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又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了别人。
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帝都大乱,父亲含冤入狱,由此激起民愤,帝都乃至整个王朝顿时都陷入一片水生火热之中。那个时候,白家可谓是乱成了一锅粥。
皇室怀疑白家有那块墨雪令,想要斩草除根,杀之后快,却又怕在激起民愤。毕竟白家世代为宰相,白轻雪的父亲白燎年轻时战功显赫又在当上宰相后爱民如子,评价比当今帝王都还高。
白轻雪更是身份显贵,早年便与北陆的耶律齐邪世子定下了婚约,如今也算是耶律皇室的人,又怎么轻易动得。
因着这些关系,在将白燎去官贬到南郡之后,又命人将白轻雪送往北陆完婚,这也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帝君想要趁着在北去的路上,让白轻雪死得无声无息,毕竟,若是白家再与北陆结盟,那么,这个江山要改姓也是迟早的事情。
就是在那一次,白轻雪第一次动用了墨雪令的力量,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了什么叫做世事险恶。一起陪同去的白家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在墨雪轻骑的帮助下,她终于活着到了北陆。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的吧,变得冷漠淡然,变得憎恨这一切。在看到一队轻骑护送而来的未婚妻的时候,只是十六岁的耶律齐邪有些吃惊,却也有些欣喜。
他竟然没有和她成婚的打算,而是在知道她在东陆经历的一切之后,决定帮她,帮她抱负那个薄情寡义的君主,帮她给父亲讨回公道。还记得,那个时候,他看着那些穿着铠甲,静静站在雨中的骑兵时,眼中是森冷而崇敬的光芒:“你可知道,那个人,给你留下了一股多么了不起的力量,若是得了我的帮助,在加上他们这一千人,我们可以颠覆整个东陆。”
“我对颠覆东陆不感兴趣,我只要我的爹爹不再受苦,我们白家不用向任何人低头。”她站在他身边,还不及他的肩膀高,却也有着不输给男儿的冷冽和坚强,她的唇角噙着冷笑,当初私自留下这块牌子,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也没有想到,当初一个无知而自私的决定,断送了白家世代兴盛,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我可以帮你,给我五年,五年后,我会让你再次回到东陆,那个时候,你便不需要再向任何人低头。”他拂去额边的冷雨,看着她,很郑重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帮我?”冷雨里,她听到自己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而且,我见不惯一群大男人为难一个女人。”耶律齐邪的话,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依旧言犹在耳。
“为什么不娶我?”这是她的第二个疑问,他们本来就有婚约,若是耶律齐邪娶了她,不仅可以得到墨雪令,还能得到白家的势利和支持。
“因为,你不仅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还是很可怕的女人,你这样的女人,不属于这片草原,我留不住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那样的回答,让当时的她哭笑不得,却又心生敬畏,那个才年纪轻轻的世子,确实有常人不曾有的远见和眼光。
就这样,她在北陆生活了五年,五年里,她认识了萧青,认识了那些在她危难之时,仅凭着一块令牌就来相救的骑士们,还在耶律齐邪的指导下,学得一手绝妙的箭术和武艺。
而五年来,东陆越来越混乱,地方割据,帝都背腹受敌,也不知道耶律齐邪使了什么手段,才五年的时间,夏启王朝便乱得不可开交。她本以为,接下来看到的便是,耶律齐邪借用白家的势利和墨雪轻骑的力量,横扫东陆,夺取天下。却不想,那一日,耶律齐邪将借走五年的墨雪令交还到了她的手上。
“你现在,可以带着他们回东陆了,他们都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可以一路护你周全。”耶律齐邪指着帐外那些换上褐色长衫的骑兵们说。
“去东陆?我去东陆做什么?”她有些不解。
“去找墨名辰,找他们真正的主人。”那句话,从耶律齐邪口中说出的时候,让白轻雪全身一颤。这是她这五年来,想做,却又不敢去做去想的事情,她常常派人回东陆打探他的消息,到最后只听得人说,他去了南地,再也没有回来过。她也想过去找,不过是打算等耶律齐邪平定一切之后,却不想,耶律齐邪竟然在这个时候给了她这个机会。
“他不是已经……”即便是不愿意提起,可是,这也是她所打探到的事实,“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要怎么去找?”
“你只知道他去了南郡,却是生死未卜,你手上这块墨雪令,不过是军令中的一个,在他那里,还有一块炎火令,执掌的,是他手下的暗杀部队。你若帮我拿到这个,我便以半壁江山做礼,让墨名辰和你一方称王。”相处了五年,这个女子的点点滴滴都看在他的眼里,她的倔强,她的坚强,她的软弱,她的落寞,还有她对那个消失很久的名将的迷恋。不是没有想过完成两家的婚约,只不过,他知道她心里始终装着那个人,自己得到的,最多不过她的人,而不是她的心。
“好。”没有过多的询问和猜疑,既然他这么说,那么,她就去这么做,这仿佛已经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她有时候也搞不懂,耶律齐邪为何会对她如此信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去找他了。寻着他这些年走过的路,四处询问打听,只盼,只盼今生还能再见一面,还能在月下独酌,听那一曲只为他弹奏的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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