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1 / 1）

即便是几个人不停歇地用力拉绳子，等到对岸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沉下去了。几个人将筏子上的东西卸了下来，那个叫做罗霄的随侍便和冯黎一起开始升火，小武将带着的一些蛇药散在了周围，因为再往下走便是万蛇窟了，也指不定这些地方蛇虫鼠蚁会变多。

萧青在一旁准备晚饭，一时间，倒是只有沈白秋，白轻雪和莳萝闲了下来。三个人坐在火堆旁，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沈公子来着南泽雨林是做什么的，该不会是来赏景的吧？”想了想，白轻雪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总觉得，相处得越久，她越无法看透眼前这个笑得风轻云淡的男子。总觉得，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在可以隐藏着什么，藏得太深，无法看清楚。

“不过是来避祸的罢了，那日在水潭旁，若不是得了姑娘相救，怕是……”沈白秋苦笑，其实，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过是一个被四处追杀的逃犯，这些年来为了活命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若是那一年不得墨名辰相救，他也不会有今时今日。

这么想想，沈白秋倒是觉得，这墨名辰和白轻雪还真是他的贵人，每一次相遇，都能救他于危难。只可惜，这条命，如今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吧，也只能终日躲在这不见人烟的地方。

“我当时，也是被公子的勇武所震撼，你的剑法倒是更像刀法，不知道师承何处呢？”想起初遇那晚沈白秋的霸道剑法，白轻雪倒是有几分若有所思，是啊，当时她便觉得奇怪，横劈竖砍，虽然他手中拿的是郢都剑，可是他每出一剑的动作和劲道都更像是在用刀。

“既然姑娘是帝都白家的人，一定也听说过鬼域。”想着反正这次进去，若是出来了还好，若是出不来，他的后半生到这里截然而止了，他被追杀这么多年，早知道逃不过一死，却不想死得这般无人问津，倒不如将自己的遭遇讲出来，那样，死后至少还能有人记得自己。

“鬼域？就是帝座之下培养的最为厉害的杀手组织吗？”这个名字，白轻雪也只是在父亲议事的时候，听说过几次，只知道里面是皇家暗地里培养的顶尖杀手，有时候光明正大的手段无法满足皇家时，他们便会派出鬼域的杀手进行诛杀。

“鬼域沈家以极为霸道的潮音刀法立名，而我，本来是沈家这一任的家主。”叹了口气，也不过五年的时间，却是让他觉得，从前在鬼域的那些事情，就像是做梦一样，“帝都动乱之时，我和几个手下被派往泽水郡进行刺杀，不过半途发生了叛变，我被迫脱离了鬼域，这些年来一直被他们追杀。”

“往泽水郡刺杀？你们当时要刺杀的，莫非是……”白轻雪对于他的身世倒是没多吃惊，只是听到泽水郡的时候，眼神一冷，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我们奉命追杀的，正是当时白氏一族的宗主，白越大人。”知道白轻雪是白氏宗族的人，沈白秋说到这里，低下了头，“幸好当时半路生变，否则我们怕是要犯下这辈子最大的错误，白丞相从来爱民如子，比帝君更得民意，若这乱世需要明主的话，该是白丞相那样的人。”

“你这么说，不过是因为知道我是白家的人，所以故意讨好的吧。”听到父亲的名字，白轻雪的眸光沉了下来，抬手已经扣住了腰间的断匕，就是鬼域的人，在她逃往北陆的时候，没日没夜地追杀，若不是的墨雪轻骑相护，她早已是死了多年的人。

“白姑娘要这么说，我也不好说什么，内乱之时，鬼域曾经受命诛杀白家一族，即便是没有杀白越大人，我的手上，也沾染了不少白家人的血，这么算起来，我们还是仇敌呢。”沈白秋叹了口气，想起当年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个年少气盛的少年，诛杀白家那一次是他主动领的命，却不想，时岁轮转，多年之后他竟然被白家的人所救。

“仇敌吗？我的仇敌，从来都只有一个，便是那帝座上的人。”白轻雪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却是冷冷地说出这么一句。一旁生火做饭的萧青听了，也不由得抬起头来，想要示意她，此处尚有外人，不该说这样的话。

白轻雪却没有去在意萧青，她伸手自袖中拿出那枚珍藏多年的令牌，轻轻摩挲着，脸上有惨淡的笑意：“想不到当年我一时糊涂，小小的举动竟然牵扯了几家的命运，那场内乱因为我的私心而起，这么说起来的话，白氏一族的仇人也不该是你，而是我。”

在听到白轻雪这句话的时候，其他几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于白轻雪的身世，萧青，小武和罗霄都是知道的，尤其是小武和罗霄，他们本就是墨名辰安在白家的暗线，后来乱起，他们奉命护送白轻雪离开，相伴这么多年，他们也只是觉得这个女子有着常人不曾有的坚毅和冷冽，却不想，原来她心中一直背负着这些，即便是知道一切不过是一盘政治棋局，她的插手只是促成这场棋局更早地结束，可是，想起那些无辜生命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你？”只有沈白秋却是吃了一惊，那场内乱的起因他早有耳闻，后来也知道，那个皇家费心寻找的墨雪令其实一直都在白越女儿的手里。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拿出那块刻着“墨”字的令牌，心里的碎片渐渐串联起来，看着这个白氏一族的女子，沈白秋只觉得自己无法说出话来，“你……你是……”

“我本名，凤羽郡主，白越的女儿。”叹了口气，再次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白轻雪的身子微微颤抖，到达北陆的时候，她便在心里告诉自己，郡主已经死在路上了，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再没有，只有一心报仇的白轻雪。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沈白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被追杀了五年之久，他本以为自己便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可是看到白轻雪，他突然觉得他的经历都不算什么，还有几分自作孽的感觉，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不同啊，她本是世家贵族小姐，却因着这块令牌，被卷入一场政治洪流，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命运的残酷。

“都是些往事罢了，我们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尽快赶到苗岩寨，时候不早了，大家也休息吧。”倒是白轻雪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叹了口气，走到萧青为她铺好的毯子上，拿了另一块毯子盖住身体，自己靠着身后的大树，闭上了眼睛。

是啊，这一切都过去了，最多也只是会像噩梦一样偶尔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不过，那也不过是一瞬的图景，她本来就没时间感伤悲哀，那些苦楚那些眼泪，早在五年前得知墨名辰一去不回的消息时便消耗光了，如今，她已经成了一个无泪无悲的人，唯一要做的，便是一直走下去，找到这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