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打浮夸的那个白衣人听见巨响顿时住手,走前几步远远看去,无语凝噎,其他白衣人也不例外,有的还一边跪拜一边哭丧着。
那断棍白衣人由悲痛转为愤怒,骂道:“杂种!看我打断你的腿!”他转身正要开打,不禁惊愕,再环视四周,依然不见那个红衣白裤背着木箱的身影。
浮夸慌乱地逃在路上了,因为身上多处受伤,疼痛难忍,滑行起来很痛苦,所以速度越来越慢。他时不时回头看,一不留神撞上一个白衣人,当场摔倒,白衣人也被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浮夸刚才已经被打怕了,他倒地后双手抱头蜷缩做一团,颤抖着说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不是故意的!棺材我赔!”那白衣人听罢,甚是诧异,问道:“什么棺材?”
浮夸一听,觉得声音不对,于是渐渐松开身子,睁眼看去,见一女子亭亭玉立,秀发及腰,箍一碎花额饰,一身雪白对襟襦裙,系一红色腰带,手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纸上绘有红色的图案。他见这女子穿的并非丧服,心定了许多,然后说道:“没什么了。”说罢双手撑地坐起,正要站起来,突然一只细手伸到了他眼前。
好香!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虽淡却沁人心脾。
浮夸抬头,见这女子正弯着腰俯视着自己,她的脸非常白皙,嘴唇却是暗红色,她的神情安寂如死,眼里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对视了一会,他才伸出手,就在抓住的那细手的一瞬间,不禁心颤,好冰冷的手!
白衣女子拉起浮夸后就转身离开了,不言不语。浮夸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像傻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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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宅院里。
一个中年妇女提着菜篮正准备出门,她走着突然回头向阁楼问去:“兰蕊,我出去买菜了哦,你想吃什么菜吗?”她是兰蕊的母亲,喜欢烹饪,一日三餐亲自下厨,食材也都由她亲自到菜市精挑细选。
“都可以呀。”一个甜美的声音从阁楼上传出来。
“那我随便买咯。”兰蕊母亲说罢关上围墙大门左转走去了,那是一座垂花门。
在这一带,各家各户都来自不同的地区,有着不同的风俗文化,住宅建筑风格也多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用围墙围起院子,毕竟铁城寸土寸金,能租块地皮盖起房子是不容易的事。相邻两户围墙之间留有小巷。
一个人头从围墙角探出来,见兰蕊母亲远去了,又鬼鬼祟祟走到后围墙,卸下木箱放在地上,踩上去踮起脚,伸手抓住墙檐上的瓦当后,用左脚尖勾着木箱的肩带向上一提,左手敏捷接住,套上左肩背着,再用双手抓住瓦当爬上了围墙,整个过程动作连贯流畅。他翻上围墙后哎哟一声叫痛,抚摸着臂膀,这人正是浮夸!
浮夸跳下围墙,蹑手蹑脚走到耳房后面,放下木箱,刚要踩上去,突然墙角走出一个小丫环来,手拿着扫把。两人一见小惊,浮夸立即把食指竖在唇前长嘘一声示意要小丫环安静。
小丫环见了,把头一昂,作出一副傲慢的神态,走近向他伸出手掌,浮夸鄙视了她一下,很不情愿地蹲下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还没递过去就被小丫环一手抢去了。
小丫环扔下扫把,端详着小盒子,问道:“这是什么?”浮夸爽快答道:“糖果啊。”小丫环一听到糖果二字就两眼放青光,舔着嘴唇问道:“什么味的?”浮夸微笑了一下,答道:“苹果味的,酸甜酸甜的。”
小丫环把小盒子凑到鼻子嗅了嗅,问道:“不会又是过期的吧?”浮夸一听,一脸的不悦,说道:“这是什么话!把我当什么人了?当然买最新做的给你啦,看,这里还烫了制产日期呢!”他拿过小盒子,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小丫环又迅速把小盒子夺了回来,嘟着嘴说道:“上次那个就变味了。”
浮夸辩解道:“上次给你买的是榴莲糖,不便宜呢,不懂不要乱说。”小丫环听罢,也觉得浮夸不像是这样的人,看了看他的脸,才留意到他受了伤,问道:“你的脸怎么了?是被人打成这样子的吗?”被问起这个,浮夸顿时羞怯起来,于是岔开话题说道:“这糖果很好吃的,你快试试!”
小丫环嬉笑着点头说好,然后把小盒子兜在怀里,弯腰拿起扫把后,又凑到浮夸耳边,说道:“我帮你看风。”浮夸听罢满心欢喜,连忙说道:“好,好。”
看着小丫环欢天喜地的走开了,浮夸用同样的方法爬上耳房顶,又蹑手蹑脚挪到屋脊,探了探,确定四下无人后翻过屋脊向马头墙前端爬去。
在密集排列的建筑群中,马头墙通常是又高又宽大,能有效阻止火势蔓延,而兰蕊家的马头墙主要起修饰作用,并不算高,浮夸轻易就翻过去了。过了马头墙就是重檐阁楼,上檐小挑而下檐宽大,中间是一个窗户,窗台不高,有一托腮发呆女孩,身穿粉色袄裙,梳着双丫髻,两髻团捆有红绳,系着蝴蝶结,正是兰蕊。
浮夸放慢脚步,双手作鹰爪状,悄无声息地,像在森林里捕抓野兔一样,一步一步小心谨慎蹑向兰蕊。
此时小丫环正坐在围墙门外的石阶上,打开小盒子,合眼细细闻了闻,欣然取一粒放入口中,顿时眉头紧皱,整个身体不禁扭扭捏捏。
“喝!”
浮夸大喝一声,双手猛地抓向兰蕊!
兰蕊那发呆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甜蜜的笑容,说道:“你吓不着我的,我早听到你了。”浮夸把头一歪,叹息道:“唉!怎么都躲不过你的耳朵。”兰蕊脸上露出了一下诧异,问道:“你受伤了?”浮夸听罢怔住了,反问道:“我身上有伤你都能听出来?”说罢放下木箱,拿出一个别具一格的木盒来,然后坐上了窗台。
兰蕊解说道:“你走路的时候左右脚步声相差太大了,平时可不是这样的。”说罢踩着凳子也坐上了窗台,那凳子似乎早就准备好在那里了,她双脚在屋内,而浮夸的则在墙外,两人都背靠着窗套,面对面。
浮夸不禁佩服,他就是为防兰蕊听出来,于是尽量使自己的动作和平常一样自然,但结果还是被听出来了,于是掩饰说道:“摔的,摔的……我们送饭的,要穿滑轮鞋……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摔跤的……”他实在不愿意让兰蕊知道自己被别人痛打的事,于是岔开话题,“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给你?”
兰蕊听见了木盒打开的声音,问道:“是哪里的特色小吃吗?”浮夸欢喜答道:“嗯嗯,你闻闻!”说罢把木盒捧到她面前,兰蕊嗅了嗅问道:“很香,都是些什么?”
浮夸先卖个关子,说道:“你先试试味道怎样我再告诉你。”兰蕊捏了捏盒子里的食物,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品尝起来,那是像雪球一样的点心。浮夸目不转睛地看着兰蕊,心急问道:“味道怎样?”兰蕊边吃边撩动舌头,说道:“好香好甜,口感很特殊。是什么来的?”她说罢接过木盒,又拿起一个点心放进嘴里,鼓着嘴吃着。
浮夸见兰蕊喜欢吃,心里也是满满得意,解说道:“听说是叫椰蓉球,里面是蜂蜜,好不容易让龙哥帮我从海城带回来的。你知道吗,椰子是那边的特产,我们这里没有的。听说把椰子肉打成屑就叫椰蓉……”他说着说着突然说不下去了,全因眼前那双粉唇,像是有着不可抵抗的魔法,使他着迷,他咕一声吞下口水,却咽不下涌起的冲动,多想翻过那洁齿,让那温软的舌尖肆意撩动!
他情不自禁地向那粉唇靠近,心里扑通扑通地越来越激烈,他的眼睛已经热得难以张开,刚想闭上,突然一只手捏着椰蓉球挡在了面前,吓得他立即后仰,不小心磕到了窗套,却也不敢吱声,虚虚地摸着后脑勺。兰蕊捏这椰蓉球递过来说道:“你也吃吧。”浮夸定了定神,才接过放进嘴里,顿时眼珠一转,说道:“嗯!真的好香好甜啊!”
兰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放下盒子沉下脸,问道:“浮画哥哥,海……是什么样子的?我娘告诉我,海是由无量的水汇聚而成。我记得水是没有颜色的,我见过湖,湖也是由水汇聚而成却是绿色的,那么海是什么颜色的呢?”浮夸正细细回味着美味,想都没想就答道:“蓝色的,和放晴的天空一样。”兰蕊听罢,有些失落,说道:“那一定很漂亮了……我要是能看见那该多好。”她向远方的夕阳望去,是那个东西使她的侧脸发烫。
浮夸顿时无言,不知如何是好,稍许,才说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要尽收眼底才能享受到,你还可以用耳朵去听,用舌头去品尝,用手去触摸……有很多都是触手可得的,比如这些美食……还有我……”
空气像是凝住了一般,裙子上那盒点心被搁浅着。
兰蕊轻轻抬起右手,搭在浮夸的膝上,低着头说道:“浮画哥哥……谢谢你。”浮夸迟疑了一下,一手仰掌钻进了她的手窝,轻轻握着。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化作虚无,仅剩两颗心在跳动。远处住宅圈的一排排高楼,在夕阳下拉起长长的影子,街道如此喧闹又祥和。城外遥远的山峦,被火红的晚霞笼罩着,朦胧一片,鸟儿在那火红中追逐。
世间那么多的美好,不及心间一朵花的绽放。
“小姐!老爷回来了!”
突然一句急促的话传来,吓的两人立即站起,往下看去,正是小丫环扛着扫把从围墙大门慌张赶回来。
浮夸慌忙背上箱子说道:“兰蕊,我改天再来看你!”说罢逃去了。兰蕊立即从窗户俯探出来向浮夸的脚步声喊道:“好,小心点啊。”
小丫环则把扫把放一边,往阁楼赶去,她知道,小姐那里一定还有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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