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林同大多数人选择的一样,锻炼!但他为什么来当兵,有时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有的人是为了逃避学校,有的人是为了当兵出来后能不被欺负,有的人是跟父母合不来,有的人为了当兵后出来能找个女朋友,无论哪种原因,只要不是前三种,都统一归纳为‘锻炼’。
元旦那天中午,每个班将4张长方形桌子拼成一张大桌子,十几个板凳围在桌子旁,桌子上十几道菜,鸡鸭鱼肉,东坡肘子,糖醋里脊、红烧排骨等等,还有雪碧和可乐各一瓶,所有人坐在凳子上,眼睛死死盯在盘子里的肉,不停的咽口水,那架势,似乎只要班长一说:“开饭”,桌子便会一扫而空。
胳膊疼的人不再疼了,发烧的也不烧了,胃疼的也说自己需要大补一下,跃跃欲试的拿紧手中的筷子。
这顿饭,是每个人来到部队一个月,吃的最好的一顿,尽管锅里放了一只鸡,却只找到一根鸡腿,一条鱼却没有鱼头,但大家还是吃的意犹未尽,流连忘返。
“放假不放制度”,这句话被队长说过,排长传达,班长一遍遍警告,元旦的三天假期,虽然没有训练,但新兵们还是按时起床,叠被子,出早操,点名,熄灯,就寝。
休息的时光被十班的战士们消耗在与外界的联系中,三部军用电话从早被打到晚,一直插着电话卡,电话这头是战友们吹牛侃大山,炫耀自己的部队如何如何牛逼:“我给你说,表哥,你真想不到部队有多惨,我们训练太苦了,还好你没来,要不你就死定了!我的嗓子都哑了,腰也开始疼了,你肯定会想我都单身这么久了为什么会腰疼,但那不是重点,我们每天都蛙跳训练,下楼都下不了,刮那么大的风,我们还要站军姿,而且你知道么?馒头,竟然是黄色的!“老干妈”是服务社卖的最多的,天呐,当初我妈找关系让我来北京,来了之后我发现这里跟西藏没啥区别,还不如去西藏呢,听说西藏工资还高呢,对了表哥,听说你又搞了一娘们儿?你别说是谁,让我猜猜,嗯。…………算了不猜了,你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吧,半天都是我在说,你也不说话,这么久了你还是这么内向,装深沉,舅舅还有舅妈都还好吧,行了,你不说我都知道他们肯定身体倍儿棒,前几天我打电话问的时候,她们还打麻将呢,最近你手头宽裕么?听说你今年发了不少奖金,我这抽烟都抽不起,你看要不给我寄点过来吧?”
电话的那头的表哥没有丝毫说话的空隙和权力,只能忍受着,这头一说完,那头立马就说:“我还有事儿,改天再打过来,给我好好讲讲你们部队的事吧。”说完就挂了,留下这头的战友对着话筒“喂,喂?喂!靠!”。
梁林等了半天,一包瓜子都快吃完了,可算是能打电话了:“人家都挂了,就别再吹牛了好么?打完了么?给我呗,我也要用。”
“好,你用吧,刚好我的卡也没费了。”
梁林接过电话,心想:新的一年第一天,打给家人还是吴珊呢?
梁林先给家人打了个电话,他觉得有必要告诉父母,北京,是啥样的。
他父亲接到电话后,各种问题各种问,什么部队生活怎么样?饮食是否还习惯?还抽不抽烟?训练苦不苦,累不累?有没有好看的姑娘?有没有对她有意思等等……。。梁林的父亲曾当过村书记,笔杆子硬,也爱说,经常给梁林做思想工作,讲大道理,梁林知道这样下去会没玩没了,很快就会讲到改革开放了,不阻止的话,一会话费没了,就不能给吴珊打电话了。
梁林赶紧打断他父亲,说:“爸,您想多了,部队哪有女的,睁眼一看,全是爷们,我最近还可以,您不用担心,照顾好妈妈就行,您也要保重身体,少喝酒,您已经下岗了,没事多去村口跟张大爷下下棋,早日进入老年状态,我这电话有时间限制,只能打两分钟,改天再给你们打,我先挂了,再见,爸。”
挂了电话之后,梁林觉得挂的太仓促了,还没给母亲聊两句呢,但已经挂了,总不能再拨回去,于是梁林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吴珊接到电话后在那头哭的泣不成声,两人相距300公里,看不见,摸不着,距离产生了泪水,让彼此对对方更加的怀念。
挂电话前,梁林对吴珊说:“吴珊,你要照顾好自己,我们这电话打的少,以后咱们写信吧。”
信,在科技快速发展的今天,已经没多少人继续使用了,邮票的印象停留在了90初那伙子人的脑海里,00后的,估计都没见过邮票是什么样的。
生活中,两人之间的联络可以通过qq,电话,短信等方式,真正动手写信的人,越来越少;但短信、qq无法更深的表达出对方的感情,但是“信”可以加深写信人的思念之情;收信的人会有个盼头,期待着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朝自己飞奔而来,然后邮递员拿出信封说:“给,二柱,春花的信。”
然后男方会迫不及待的躲在屋里偷偷拆开信封,心里如同有一只小鹿在乱撞,打开信封,捧着信纸,一字不差的在心中默默念完信的内容,然后再看一遍,看完再闭上眼回味一下,准备写回信,这种感觉,qq、短信,是无法达到的。
训练的日子,让梁林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在挣扎着;但愉快的日子,似乎一晃而过,三天假期过去了,梁林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
回到训练的日子,梁林又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操场上一个个方队大步向前,脚下的尘土像沙尘暴一样席卷而来,飞进他的鼻孔,嘴巴里。
有一天训练单双杠的时候,梁林看到了韩力;全大队的人,训练内容基本一致,唯独韩力所在的排,训练军姿和队列。
韩力一米八二的身高是他们班的排尾,最矮的一个;一排士兵从左到右,从高到矮,从一米九,到一米八,所有人挺胸抬头,屁股紧绷,脑袋上的棉帽倒过来放在头顶,以这样的姿势,练正步走。
韩力背对着梁林他们,无法看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梁林能从韩力的背影,感觉到他对这支部队的训练方法充满了排斥和痛苦。
在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梁林和阿星跑过去跟韩力聚在一起,梁林问韩力最近过的怎么样,韩力说:“本以为仪仗部队不用跑五公里,不用练体能就能快乐轻松,但千篇一律的训练让我感到乏味。”
“累从心生,身体上的累远远不比心里的障碍,我无法跨越这道坎。”
“我们班长说过,只要能体会到仪仗部队的精神,便不会那么累了,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体上。”
“但我们现在无法找到成就感,也没有优越感,我们只是不停的站军姿,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很多人想成为**广场阅兵方队中的一员,但他们不知道这些背后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
“我们不停的踢正步,小腿开始静脉曲张,我们班已有好几人的小便都变成了酱黑色,胶鞋已被我踢坏了两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时我们的军姿训练,一站,就是三个小时,有时其他部队从我们面前经过,我都会想,如果自己也能跟他们奔跑在操场上,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
“我讨厌仪仗,真的讨厌,我的强项是长跑,仪仗的班长把我选走那天,我的双腿,就被他套上了枷锁。”
韩力脱下了胶鞋,用别在衣领上的一根针,扎破了脚底上了一个血泡,血流在了地上,很快,被冻住了,就像韩力的梦想,结了冰。
韩力的现状让梁林、刁腾和阿星替他感到伤心,但却无能为力,面对战友的苦难,梁林尽可能做得,就是语言上的安慰了。
刁腾对韩力说:“不愉快,也就两年!坚持住!”
阿星说:“适当偷偷懒,有什么困难,找沈冬,沈冬不是给我们说过嘛,以后有事找他。”
阿星这么一说,让梁林想到了沈冬,开始为沈冬现在的处境感到担心,他在哪个中队?过的好嘛?有没有找到他的另一半?有没有因为他的鸡冠头而被他们班长打?
梁林的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当梁林再次见到沈冬的时候,是几天后的授衔仪式上。
五百多名新兵穿着冬常服,站在礼堂的中间,拥挤的没有一点空地,军官侧着身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
长期的训练使所有人已经疲惫不堪,无法在神圣的国歌声中表现出满腔热血的样子,中间的人,因为有外面的人挡着,便有人开始蹲着,抱怨声一片,祈祷这次仪式快点结束。
仪式中间,授衔以两人一组,互相给对方,把肩章、胸章、国徽,戴了上去,完毕后,大队长发表讲话;
“同志们,首先,祝贺你们,从即刻起,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军人。”
“我能感受到你们现在的心情,因为你们同我当年一样,都是满怀热血,有理想,有抱负,为自己能够在人生的图纸上,挥出浓重的一笔墨绿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所有人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
“军人的职责只有两条,第一是打仗,第二,是准备打仗,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们,需要时刻为了准备打仗而努力拼搏,我们为之付出的多少,决定了祖国未来的走向,我们为之流出的汗水与血水,决定了祖国未来,是否和平、安定与繁荣。”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相信有人会感觉每天的训练毫无意义,为此你们感到痛苦,怀念在家的日子,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军人,要崇尚荣誉,如果你们无法给自己一个理由坚持现在三点一线的生活,那就为了荣誉而战吧!”
“鲜红的肩章,不是别在军装上一种美丽色彩的点缀,而是一份责任,落在了你们的双肩上,这条路,是任重道远的,是富有色彩的,是充满对抗和自我挣扎的,两年也好,五年也罢,你们有权利选择,但希望你们能在将来的一天,脱下这身军装的时候,没有愧对祖国、人民和自己!”
大队长将此次的授衔仪式,以另一种形式,从侧面给刚刚戴上了鲜红肩章的新兵们做了一个动员,他的一番话,让很多在前进道路上受到心理障碍阻挡的人们,重新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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